老錢拎著酒瓶子,闖到靈堂,這在哪里都是極其無禮的舉動。
老錢見到小仙女,冷哼一聲。
錢昊上去拉住他,低聲道:“爸!”
老錢一把甩開錢昊,斜眼看他:“這個人,讓我丟盡了臉,現在好了,他死了,死了。”
老錢看起來喝了不少,腳步凌亂,胡言亂語,又笑又哭。
錢昊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喚了幾個本家,一齊把他拖走。
鈴鈴低聲和錢昊說了什么,錢昊沖小仙女這邊看了眼,點點頭。
小仙女閉上眼睛,聽著靈堂里的誦經聲,遺像上的男人她感覺如此陌生。揉揉僵掉的腿,她扶母親站起身來,母親腳下一個趔趄,鈴鈴眼明手快比她先扶住母親。
小仙女看了她一眼,心里想講話,卻說不出什么。
幾人默默端起碗,各自撿了兩樣素菜,就著米飯吃著。
身材壯碩,聲如洪鐘,小眼大鼻,說話甕聲甕氣的男人推開院里的矮門,不客氣地走進來。
來者是小仙女本家哥哥,按習俗,出殯時需男丁跪于家門前,靈柩從他身上掠過。
現在推行火葬,靈柩就改成了遺像。家中沒男丁的需要本家兄弟擔任這一職責,來的男人名叫季得。
季得:“雨微,既然你回來了,這個事情,我就要和你說道說道了。”
小仙女對這個堂兄的影響還停留在好幾年前,那時候,他還沒有這么胖。
小仙女很客氣地問道:“哥哥要說什么?”
季得:“明天出殯,我是孝男,你看這工作,多少不吉利,當然,二伯沒有兒子,我做沒問題,他也是我長輩,但,你看…”
季得沒有把話說完,小仙女在嘴角小小咧起一個苦笑,又很快湮滅:“要多少?”
季得沒想到,她講話這么直接,頓了頓,有些尷尬地開口:“也不是真的要,總是,不太,不太吉利。”
他腦袋轉了轉,找到個自認為無法反駁的說辭,小仙女的確無法反駁。
在樓上用紅布包了兩千塊,塞進季得口袋里。
按習俗,這個錢是不能推辭的,否則就是對逝者不敬。
小仙女看著季得想笑又不能笑的樣子,著實滑稽。他捂著口袋要走,深怕錢被要回去似的。
一只腳剛跨出院門,被小仙女叫住:“哥哥記得明天換件干凈衣服。”
把錢塞給季得的時候,小仙女就聞見他身上一股怪味。
其實,小仙女的本家兄弟不止這一個合適,大家都知道,這是個賺錢的活兒,才特意留給他的。
畢竟,大家都知道,他混到如今這般慘狀,有一半的原因是他爸早逝,他媽在他出生不久就跟南下的老板跑了。
他爸一死,他就成了吃百家飯的孩子。要說當年他爸之所以早逝,起因是給小仙女家蓋房子摔壞了身子,又不重視,沒好好治,逞能去干體力活,沒幾年就不行了。
季得討好地連聲應諾:“好好好。”
送走季得,來的親屬也紛紛告辭,院里冷清了不少,氣溫隨著人們告辭,又下去了兩三度。
鈴鈴沒有走,小仙女從一開始就知道,鈴鈴想和她單獨說什么。吃過飯的母親,又一臉木然坐回靈堂。
小仙女主動挽著鈴鈴的手,這下輪到鈴鈴驚訝。
鈴鈴跟著小仙女走上二樓,曾經,她們一起在這樓梯上不知道上上下下了多少次,不是伴著笑容就是攢著眼淚。
小仙女習慣性地關上房門,須臾,嗤笑了自己一聲,以前是怕父親聽見,現在還有什么可怕?打開房門,又推開面山的窗,對流的風,趕走了屋內的潮悶。
鈴鈴望著窗外的山,一時間,有些失神,她當然沒忘記,當年,送走小仙女的人是誰。
小仙女站在她對面,她臉上的表情,小仙女看得一清二楚。不想再拐彎抹角,小仙女直接問道:“鈴鈴,你有什么想跟我說嗎?”
鈴鈴輕輕嗯了一聲,組織了語言,緩緩道:“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說的時候,鈴鈴不住地用眼角瞟她。
小仙女:“還行吧?你呢?”
鈴鈴:“當年,你逃走那天,我公公,來你家提親。他叫了很多人來,結果…”
結果我逃走,他丟臉丟大了,小仙女想著。
鈴鈴接著說道:“我。”
小仙女打斷鈴鈴:“后面的就不聽了,你嫁給喜歡的人,這是好事。”
鈴鈴搖搖頭。
小仙女:“他對你不好?”
鈴鈴:“也不是不好,和我以前想象的生活差很多。”
小仙女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大包零食。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撕開薯片的包裝,遞給鈴鈴。
鈴鈴很自然地接過,像多年前一樣。拿起一片薯片,放進嘴里,還不忘把手指吮舔一遍。
小仙女見她像小孩一樣吃著,忍不住笑出聲,鈴鈴也笑了。
氣氛霎時間輕松了不少,小仙女拍拍身邊的位置,鈴鈴坐了過去。
鈴鈴:“你這幾年都發生了什么?”
小仙女故作神秘地說:“發生了可多事了。”
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到深夜,鈴鈴噔噔噔地下樓回家。
小仙女的母親還在靈堂,鈴鈴好像看見她往遺像上插了把刀。
鈴鈴想眨眨眼再看,她轉過身,擋住遺像,臉上掛著笑容,鈴鈴在風中打了個寒顫,略點點頭,推開矮門離開。
小仙女站在二樓房前,鈴鈴的動作她自然一清二楚地看見了,屋檐擋住了母親,她不知道此時母親的動作表情。
母親走出靈堂,抬眼望她,臉上換了一種笑容,但小仙女卻想起那個晚上母親臉上復雜的表情。
哀樂飄揚,季得果真換了件干凈的衣裳,只是緊了點,襯衣往兩邊撕扯,快要兜不住他的樣子。
小仙女向他走去,他臉上立刻堆滿討好的笑容。
小仙女:“今天麻煩哥哥了。”
小仙女該給的客氣是給到的。從一回家到今天,讓來參加喪事的人,從方方面面感到了她的周到。
季得規規矩矩在院門處跪好,父親的遺像掠過他的頭頂,出殯儀式算是開始。一路人敲敲打打,有人引幡,眾人跟后。必不可少,繞無可繞的是必經過古鎮的正街。
這樣一隊人,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紛紛舉起手機拍照、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