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朵娜笑盈盈地說：“是啊，我早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樣呢。”

顧思霏靜靜地看著她：“我只是覺得你很可憐，也很可惜。”

溫朵娜笑得癲狂，“可不可惜，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

顧思霏看向祭壇上那個男人，他看起來眉目安詳，像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可他就算死了，也被一個人用喪心病狂的方式挽留著，即幸運，又可悲。

考慮到這男人身上的毒，宋流云準備把他燒了，也終歸是讓他安息。

但就在他點火的前一刻，溫朵娜使盡渾身解數掙扎，凄厲地叫喊：“滾！別碰他！”

那聲叫喊恍若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火光中，她看到那人朝她溫柔地笑，驀地想起他們的初見。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那么好看的人。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在碰到他之后才有了色彩。

她生活在姐姐的陰影下，沒有人在意她。因為在用蠱上沒什么天賦，更是從小被族人厭棄，和當選圣女的姐姐判若云泥。

她努力練習，可這些不是努力就能改變的。后來她自暴自棄，反正也沒人在乎。

直到姐姐生病。

族里來了一位大夫，她清楚地記得那是早上。

她坐在樹上百無聊賴的晃腿，陽光有點刺眼，她用手指虛擋住眼睛。

那人就這么伴隨著清晨第一縷光亮，走進了她心里，成了她余生唯一的光明。

他給姐姐治病。每次中午過后，他習慣曬曬藥草。族里安排的院子很大，足夠她在樹后偷看。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不見了。她焦急地尋找，卻在轉身時見到了一雙飽含笑意的眼睛。他說：“你好啊。”

因為不敢叫他名字，她叫他小大夫。每次他都只是很溫柔地笑笑，說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

她知道小大夫早就發現她了，只是一直在等她主動現身。她感到有些羞澀。

一段時間后，姐姐的病沒好，反而更重了。

本來她應該開心的，可她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小大夫滿心滿眼都是姐姐。

不僅聊天時常聊到姐姐，還經常詢問關于姐姐的事。

她的小大夫好像病了。

小大夫給姐姐治病時，她趴在窗邊偷看。

他的手很穩，眼睛很亮，好似全世界只容得下姐姐一人。

她有些嫉妒。后來小大夫紅著臉跟她說，他好像喜歡上了姐姐，希望她能幫他。又懊惱地說她是小孩子，還不懂。

她低著頭，輕聲問他，你喜歡姐姐什么？

他說他很欽佩姐姐，這么年輕就已如此厲害。

她默默記下，心道我比姐姐更年輕，我也會比她更厲害的。

她開始玩命練習。她找到小大夫，讓他再給她一點時間。

小大夫沒聽懂，她就覺得她的小大夫真是傻啊。

她找到族里最年長的阿婆，阿婆告訴她巫蠱之術速成的辦法。

她將自己扔進蠱蟲堆里。

后來她才知道，這是把她自己也當蠱養。

她成了一只蠱王。

她找到小大夫，說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小大夫卻看著她的眼睛，說要替她看病。

那時她還是有一點眼白的，只是要比平常人少一些。她不懂為什么小大夫還不喜歡自己。

姐姐的病快好了，小大夫就要離開。她找到姐姐，希望她能再病一會兒。

姐姐看著她的眼睛，問她干了什么。她覺得姐姐是想搶走小大夫，咬了她一口，跑了。

她找到小大夫，說自己被驅逐了，要跟著他。

小大夫不信，但問了所有人，都是一副厭惡的樣子，也就信了。這是她第一次感謝族人。

小大夫摸摸她的頭，笑著說以后相依為命。她很高興。

再后來，是在一個月圓之夜吧，她突然變得很想喝血。小大夫任她咬，說了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就這么度過了幾個月，她在一個月圓之夜了，就這么昏倒了。

再醒來時，她旁邊躺著小大夫。她發現小大夫很久不說話，這才知道小大夫已經死了。

再后來，她想到了一種方法，可保尸身不腐。

她覺得小大夫是她的，就這么度過了一年，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蠱王都活不過兩年。

而現在，她想，小大夫可能是不開心的。

這么溫柔的人，要是看到了她殺人的樣子，一定會生氣的吧。

要不然為什么只有在火光里，他才會笑呢？

我本可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