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最近可有什么事情?祁璟問道。
身后一襲黑衣的影衛回道,屬下一直寸步不離,無事。
祁璟點了點頭,示意他退下。他將手中的筆擱下,紙上的“卿”字墨跡未干。
祁璟一直都在孟卿身邊安排了影衛護她周全,她在宮中沒有人能倚靠,如果出事他也能及時知道。
他想到此處,從案頭的書里抽出那張小像,那女子巧笑倩兮,眉眼溫柔。左下角還繪著幾朵梨花,紙業已經泛了黃,他用指尖輕輕撫了撫那梨花,露出一絲笑意。
他們早已陌路了吧,可每每想到她,苦澀中總還有一絲甜,讓他忍不住翹起嘴角。
若知道她平平安安在那兒,也好。
祁璟在生辰宴上再次見到了孟卿。她坐在席間,穿著一身水藍色綢緞的繡裙,她總襯這些素雅的衣服,皎皎有如云間月。
賀窈盛裝坐在祁璟身側,眉間點了朱砂紅,她從小教養得好,頗有東宮女主人的姿態。祁璟同賀窈一起起身獻上東宮準備的賀禮,是一幅大衍江山社稷圖。祁璟拍了拍手,殿外走進一行宮人,手捧燭臺,圍繞社稷圖分列兩側,眾人只見在燭火映照下,圖中一草一木,山川大澤,皆散發出絢麗奪目的顏色,令人嘖嘖稱奇。
賀窈朝著龍椅上的人行了個禮,道,陛下,殿下為準備這份賀禮,獵得百種珍禽,以百鳥的羽毛繡成,遇光芒則交相輝映,絢爛無比,愿陛下福壽綿長,大衍國祚永昌。
話音剛落,席間眾人皆起身行禮,高呼萬歲。衍帝心中大喜,難得露出了笑意。
太子有心了,賞。
祁璟謝了恩,攜著賀窈回到座位上。接著妃嬪一一獻禮,滿室珠光寶氣,奇珍薈萃。
伶人奏著雅樂,教坊為了這次的壽宴編排了新的歌舞,一片太平氣象。
孟卿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抬眸看見賀窈在祁璟耳邊說了什么,祁璟神色關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孟卿只是眾多宮妃中的一個,座次離祁璟尚有些距離,她不知賀窈同祁璟在談論什么,只覺有些失落。
這方賀窈起身向帝后行了禮,得了恩準,先行離席回了東宮。前些時日心情欠佳一連許多日不吃不喝,賀窈身子還未養好,折騰了這些時候有些乏了,便告訴了祁璟,祁璟這才安撫了她讓她先行回宮去了。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望向那個方向的時候,那人已不見了。一瞬間有一種直覺涌上來,祁璟將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御花園的水榭里,有人倚欄坐著,淺淺哼唱著不知哪首小調,并未發覺站在亭外掌燈的宮人悄聲退了下去。
碧水,你還記得我有多久沒唱這煙水小調了嗎?孟卿問道,卻并未回頭。
很久,宮道上的木槿早已開過許多遍了。回答她的并不是貼身侍女碧水,而是那個久違的聲音。
她愣住,仍未回頭,眸中卻噙滿了晶瑩。
怡妃最近……可還好嗎?祁璟問道。他想把所有的心事與想念說給她聽,可話到了嘴邊,變成一句不痛不癢的問候。
承蒙殿下關心,我很好……有時會想起聞染,不知她在天上可還開心……
他聽她說著,仿佛也看見了多年之前的光景,祁淵還在的時候,東宮里的繁花似乎總開不敗,聞染與孟卿常常在花下談天說笑,祁淵坐在案前看書,而他站在離兄長不遠處的窗前,聽著鳥兒慵懶的叫聲,任日光灑在身上,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卻滿心滿眼都是她……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接過儲君的位置,變成了不茍言笑的東宮呢?在人們眼里他似乎是一夜長大,變得像記憶里早已有些模糊的太子淵,氣宇軒昂,神采奕奕。再后來東宮映紅了天邊的大火也變得遙遠,一切還是從前的樣子,只是那東宮里再也沒有她折枝淺笑的身影了。
而這些與過往的種種不同,恐怕只有他知道了吧。
他們會好好的。祁璟回答她。
她沉默了片刻,起身向他行了禮。殿下,怡妃先告退。
孟卿轉身離開,祁璟著了魔般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阿卿……我很想你。
她鬼使神差地想起殿上他與賀窈一起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從他手中扯出衣袖。殿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祁璟僵住,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中,回過神時,她早已離開。
斯人已逝,舊夢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