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成雪卻不甘寂寞,換了個姿勢繼續倚著門:“該恨,當然該恨!千沫,別怕,有我在呢,你想怎么樣我都會幫你的!”
洛無心瞪了他一眼:“你還真是,都落到這般田地了,還這么唯恐天下不亂?小心我拔光你的鳥毛,讓你變成個禿毛大鵬!要知道你本來就不是我的對手,如今就更是毫無反抗之力了!”
暮成雪頓時瞠目結舌:“哎,我發現你還真是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莫不是真的受了什么刺激?千沫,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千沫卻被逗得忍不住一笑,剛才的些許傷感和糾結頓時不翼而飛,連忙擦了擦眼淚說了句我去泡茶,便匆匆跑回了竹屋里。
洛無心卻再沒了說笑的心思:“你用不著插科打諢為我解圍,就算千沫因此恨了我,我也不會怪她的!”
暮成雪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你解圍,我是為了千沫這孩子,你明知道千沫生性純良,從不與人為惡,也絕不會因此而恨你,你又何必當面挑出此事讓她心里難受呢?”
洛無心搖了搖頭:“也許真的是我錯了!算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堂堂一個逍遙天尊,天地初開之時便已應運而生,又是為了什么才會落到如此凄慘的境地呢?”
暮成雪苦笑一聲,索性往前走了幾步靠著竹墻坐了下來,望著碧湖波蕩,聲音低沉道:“我只是見到了三生石,我本以為它會給我帶來希望,卻不曾想它徹底撲滅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念想,留下的只有絕望!”
洛無心心中一動:“白千龍么?”
暮成雪點了點頭,原來當日魔族白晉來訪碧竹林時帶來的喜帖中所有內容都與其他喜帖一般無二,只是在末尾處卻多加了一句,說白千龍知道了三生石的下落,也知道暮成雪一直都在窮盡八荒追尋三生石,于是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暮成雪,并邀請他立刻前去瑯玕苑一敘。
暮成雪雖然心有疑惑,但是九萬年的執念還是讓他抱著一絲希望不由自主的趕去了瑯玕苑,白千龍沒有騙他,最終他如愿見到了他苦苦追尋九萬年而不得的上古洪荒天成秘寶三生石。
白千龍說要他一滴大鵬真血作為他使用三生石的交換條件,他雖然明知不妥,但還是心存僥幸煉出了一滴大鵬真血交給了白千龍,白千龍提醒他三生石根莖已斷,不再完整,所以變得有些饑不擇食,也未必能如他所愿!
可這些他全都不在乎,他義無反顧的使用了三生石,耗盡了他畢生的修為,甚至幾乎毀去了他的神道之基,可得到的結果卻是,陌青絲只有前世并無今生!
雖然如今三生石已無法看到未來,但他卻清楚的知道,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一個沒有今生的仙,又怎么可能會有來世?
原來她真的已經徹底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他這九萬年的執著終究只是一個笑話,那一刻他幾乎萬念俱灰,整個人空落落的,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就這樣一直待著直到天荒地老,大約是最好的結局了罷。
漫漫九萬年執著,終是一朝間成空!
接下來白千龍軟禁了他,他知道白千龍必有所圖,但他卻沒有抗拒,也抗拒不了,后來他就一直渾渾噩噩的待在三生石旁,不知世易時移,不知時光流轉,直到千沫突然跑來帶著他離開了瑯玕苑,他才知道距離他來到這里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了,接著他們兩個又花了半個多月時間終于回到了碧竹林。
洛無心靜靜的聽他娓娓道來,一言不發,末了他終究忍不住問他:“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真的準備放棄了么?”
暮成雪悵然若失,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起身回了竹屋,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洛無心心中竟莫名的感到一絲九萬年來從未有過的酸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默默想到,靈犀,這難道就是你寧愿魂飛魄散也要得到的結果么?
如果是的話,那么你或許真的如愿以償了!
月影西斜,星辰寥落。
距離暮成雪和千沫回來那一日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洛無心與暮成雪日日或是飲酒品茶,或是月下弈棋,或是臨湖垂釣,千沫就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們,酒干了就填上,茶沒了就再煮,棋局結束了又幫他們擺棋,魚兒上鉤了則全部放生,平淡閑適,一如往昔,就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只是他們卻如有默契一般,誰也不曾提起過靈犀這兩個字,就如同她從來不曾出現過一樣,可對于洛無心來說,這一切終究還是有些不同了。
總有些時候,看著湖邊竹屋二三,并排而立,他便會想起她最初拜他為師時的情景;
看著不斷釣起又被放生的碧龍魚,他又會想起她初來碧竹林就四處遺禍的日子;
而看著竹筍青青吐芽初生,他又會想起她常常會變著花樣為他烹制幾個菜肴,也不管他會不會去用就很開心的模樣!
雖然只有短短數十年光陰,但她的身影似乎早已深深烙印在了碧竹林的每一個角落,只要洛無心身處其中,便會無時無刻不由自主的想起關于她的一切!
想起她化成一道妖艷火光沒入他胸口的瞬間,想起她魂飛魄散前心碎而決絕的話語,既然你沒有心,我偏偏就要化作你的心,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到底會不會為了我而心痛!
于是洛無心想,這大概就是他會時時想起靈犀的真正緣由罷!
直到有一天,他莫名其妙的拿出了那兩枚本屬于靈犀的護身符,一枚完好無損,一枚神光暗淡,那一瞬,他的胸口莫名感到一陣陣的發緊,他的腦海中一幕幕閃過的全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在這一刻,他終于失去了自欺欺人的借口,痛苦而頹然的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原來,他終究還是忘不了她!
接下來的日子里,洛無心開始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常常會獨自倚著碧竹坐在湖邊眺望遠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著什么還是在逃避著什么,千沫默默走了過來,看著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他:“師父,您是不是……想起了靈犀師姐?”
洛無心收回有些渙散的目光,沉默半晌:“千沫,你說靈犀她既是鳳凰一族,那么,她會不會并沒有真的魂飛魄散,她會不會還有涅槃重生,安然歸來的那一天?”
千沫靠在洛無心旁邊的碧竹上,似是不忍似是茫然:“徒兒……徒兒不知道!只是徒兒覺得,若是師父真的想知道靈犀師姐究竟有沒有魂飛魄散的話,也許可以去三生石那里試一試!”
洛無心豁然轉頭,定定的看著千沫,心緒起伏,患得患失,喃喃道:“千沫,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應該去三生石前看一看,靈犀她一定還活著,我現在就去,想必你很快就會再見到你的靈犀師姐了!”
說著,洛無心喚來竹舟,正要離開,千沫急忙攔住洛無心:“師父,徒兒和您一起去!”
洛無心正想著該如何拒絕,暮成雪突然悠閑的走了過來,拍著折扇道:“要我說,這次若是沒有千沫和你一起的話,你還真不一定能見著三生石呢!你還別不信,以白千龍那小子的為人,啊,千沫你別在意,我可不是故意這么說的!”
暮成雪向千沫拱了拱手,繼續轉頭對洛無心道:“我的意思是白千龍不見得會讓你輕易使用三生石,當然,你也別告訴我說那小子還不是你的對手,這不除了那個小子還有一個和你齊名的荒神白沉沅嘛!何況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會把三生石藏起來讓你撲個空呢?所以說啊,你這一回還真就非得帶著千沫去不可!”
千沫看著洛無心,露出一絲哀求之色:“師父,您就帶上徒兒吧!徒兒只是有些害怕,害怕您和……”
洛無心心下了然,千沫的未盡之言便是擔心他和白千龍之間發生沖突,其實仔細想想,帶上她也并無不妥,畢竟她是瑯玕苑的小公主,又是白千龍的嫡親妹妹,就算真的發生了什么,她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危險,想到這里,洛無心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她。
計議已定,洛無心不再耽擱,當即帶著千沫乘坐竹舟沖天而起離開了碧竹林,向瑯玕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