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重……

這名字就如毒蛇一般鉆進風溪云的腦海，啃食著她的神經。她微微一愣，不自覺便對所謂“神帝”有了深深忌憚之心，手伸在半空，縮也不是，探手也不是。小仙娥看著她進退兩難的模樣，略略不解道：“上神……今日為何這般神態面對神帝的來信呢？”

不知為何這小仙娥不是一般聒噪，風溪云不耐，一掌風打碎了一桌茶盞，嗓音寒涼：“那你今日，為何這般多話呢？！”

小仙娥臉色唰的白了，就地一跪，頭磕得砰砰響，哆哆嗦嗦幾乎要抖成篩子：“上神息怒！上神息怒！奴婢多嘴，奴婢不該亂說話！請上神責罰！”

很快，小仙娥的額頭便磕出了大片的紅痕，鮮血從傷口滲出來，染紅了地上鋪著的雪白的地毯。風溪云無動于衷，冷眼看著她不停地磕頭，一直到天光大亮，窗邊重新出現了清脆的鳥鳴之聲。

那小仙娥磕頭磕得幾乎要昏過去，但她甚至不敢放松，嗓音啞的幾乎聽不得。風溪云伸手取來了風信，打開一看，字跡雋秀，工整無比。那上面無非幾行字，“江滿樓與沉日成婚，本帝特給你了一席參與之地。哦對了，顏澤昨日給本帝遞了消息，說是其妃誕下一女，要本帝，替他通知你一聲，莫再總尋他了。”

風信悄然落地，風溪云卻愣在當場，無知無覺。

顏澤……娶了妃，誕下一女！

江滿樓……與沉日，不日完婚！

小仙娥已然體力不支，昏了過去。風溪云渾渾噩噩站起來，踢了她一腳，將她踢得從屋子中央滾到了旁邊開去——風溪云站起來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四處看了看，門口光線一暗，顯然是有人走了進來。

她不自覺轉頭去看，看見進來的那人逆著光，眉眼都藏在陰影里。風溪云眼睛瞇起來，右手掌心藏了一團業火，與微風擰成刀刃夾在指尖。那人走進來，她下意識往后退，面上一片漠然：“你來我殿中有何事？”

“你說要來尋我，我半日等不到，自己過來尋你。”來人聲音懶散，“畢竟這是你我日后最后一次單獨見面，以后你便是高高在上的玄女，與我再無瓜葛。”

風溪云手中的業火幾乎是瞬間爆炸，她抬頭，看見的是一張俊郎的臉。

那張臉與她印象中的重疊在了一起，熟悉到刻進骨子里。

江滿樓。

掌心的業火“噗”地滅了，風溪云右手握拳，又打開，“你來做什么？”

“是你說的，你若是不來找我，便讓我來找你，說是道個別。”江滿樓不看她，低著眼去瞄地上的一片狼藉，“怎的，是你講過的話，如今卻又要反悔了？”

風溪云的心底無端生出一陣酸楚，她深呼吸平復情緒，淡淡問：“何時成婚？”

“下月初十。”江滿樓應著，在門口走了一圈，又往屋里靠近了些。

但是他依舊低著頭，不去看正前方的風溪云。

風溪云閉了閉眼，復而睜開，盡量平靜問：“為何是她？”

江滿樓不說話。

風溪云心底悲涼，往前走了一步后卻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她努力遏制住手心的火焰，鎮定道：“抬頭，看我的眼睛。”

江滿樓不動，頭偏得更遠了些。

“……”風溪云咬了咬牙，快步走到江滿樓身邊，拳頭握了又握，“你抬頭，看我的眼睛！”

江滿樓的頭微微抬起了些，但眼皮依舊未掀起來，看著墻角。

他愈是這般，風溪云便愈覺得哪里不對，她應當警惕。她往后退了一步，吐出一口氣，穩定了情緒，冷靜道：“你抬頭，看著我。”

她敢確定，江滿樓不看她，是因為眼睛里的情緒是藏不住的。

肯定有不該存在的東西在。

江滿樓頓了一頓，依言抬頭。

但是他一邊抬頭，一邊不知以哪兒摸出來的一把折扇，晃著晃著貼在胸口，笑道：“怎的？覺得我拋棄了你，玩弄了你的感情，還是覺得，自己配不上我？”

他臉上是笑著的，姿態是風流不羈的，眼神卻藏著悲涼，和與當下完全不符的冰冷。

這種感覺一如風溪云今早起來時，大腦撕裂般的感覺一樣，像是與自己分割開，卻又像是本該便與自己的情緒為一體。

風溪云恍惚一瞬，往后退了一步，卻看見對面江滿樓眼中爆發了濃烈的絕望。那種絕望像是溢滿的倉庫被開了一個小口，情緒如洪水般洶涌澎湃傾斜而出，無法阻攔，巨浪滔天。

他為何流露出那般令人窒息的眼神？

風溪云不解，可很快她發現自己的額頭上多了些什么東西。

她探手去摸，是黏膩的手感，拿到眼下一看，腥紅、濃稠，是血。

從風溪云頭頂亦或是額頭，在沒有傷口或者疤痕的情況下，無緣無故滲出來了大片的血跡。

風溪云心底一驚，右手手腕翻轉，一面水鏡自她手底生成。她探頭去看，卻感覺到自己額頭開始劇痛，水鏡鏡面之上，她的額頭迅速從白皙生出三道交錯的巨大切痕，又深又長，正往外涌著鮮血。

有血珠滴進她的眼睛里，她的視線霎時蒙上一層如血的紅色。

她看向眼前往后退了幾步的江滿樓，心中的怒火一點一點被點燃：“你知道些什么，對不對？”

江滿樓卻不敢給出回答。

因為在這空間之外，在他的眼前，風溪云的肉身被吊在房間中，前額落下了三道巨大的傷口，而司重立在虛空之中，右手指尖轉著一把剔骨尖刀，刀刃雪亮，正要往風溪云的額上刻下第四道痕跡。

而風溪云的雙眼緊緊閉著，她的靈魂被困在另一個空間里，正漸漸失去著本來的記憶，而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江滿樓怒吼著讓司重停下，司重充耳不聞，如同雕刻一般在風溪云的頭頂劃下三刀。江滿樓咳出血來，嗓音沙啞，被封鎖的神力在體內橫沖直撞，直到要落下第四刀時，司重方才停手，回身看他，淡淡笑道：“我說過，別給她作任何提示。”

“不然，倒霉的也不是你，還是只有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