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揚走出會議室后,付莉莉跟了出去。
其他人仍舊留在辦公室,劉青峰瞥了眼簡溪,“簡醫生,別怪我們啰嗦,如果是其他情況,你說怎么做,我們沒有意見,可這一次,畢竟情況太特殊。”
簡溪坐在位置上,抿著嘴唇,“我的能力院長清楚,我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
“你的能力,我從來不懷疑,”高明宣笑笑,對于她,他還是很相信的,可是畢竟這一次……情況真的太艱辛,又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難免讓人擔心,“你知道的,于公于私,我都不想讓你陷入危險境地。”
簡溪咬著嘴唇,沉思了片刻。
沈主任笑了笑,“簡醫生啊,我們可以想其他辦法嘛。”
簡溪:“沒有其他辦法。”
如果,可以想其他辦法,她也不會提出這個做法。
時間有限,必須盡快找出解決方法,否則……
他的情況太糟糕了,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必須盡快找出解決方法,才有可能讓他轉危為安。
高明宣拿著一瓶水,捏了捏瓶子,手上一片冰冷,“簡溪,現在我不是以領導的身份,而是長輩。”
“高叔叔,我知道,很感謝你一直記掛著我,我一直很感謝當年你的幫助。”
高明宣看著她語氣緩和了幾分,“不用謝,那是我該做的。”
簡溪點了點頭,開口道,“現在,也是我該做的。”
高明宣一怔,輕描淡寫的避過這個話題,“你從國外回來,我讓你來人民醫院,不僅是看重你的能力,還因為我們虧欠你的。”
是的,人民醫院虧欠她的。
“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我不怪罪任何人,”簡溪搖頭,“那是她作為醫生的選擇,如同現在的我。”
因為,她們都是醫生。
所有人都是一頓,無可奈何。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讓她去哪里,她也不會……”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簡溪已經放下,不再在意。
“誰都可以讓它過去,可我們不能,”高明宣很清楚,“這是我們該承受的。”
其實,那時候原本是其他人去那里,而她母親原本留在家待命,因為無人出去,所以只能找到她。
誰知道,竟然……
感染的時候,很快送到他們醫院,無法確定感染了多久,送到醫院時,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哪怕努力搶救,也于事無補。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簡溪才七歲。
一個七歲的孩子,要承受母親的離世,還沒有人主持大局。
醫院里很忙,他就打電話讓妻子幫忙料理,以至于葬禮那一天,廖旭晨都沒有出現。
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之后的事情。
那時候,他雖然回去,但簡溪因為埋怨,早就搬出了家,和他簡直像是斷了聯系。
此后的十幾年,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仿佛……不,就是陌生人。
“院長,只要你們愿意,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簡溪能理解,“我并不怪你們。”
高明宣知道她這些年受的苦,“簡溪,你心善,從小就是,我高興,你一直堅持本心,沒有因為當年的事改變,我想你父親同樣也是。”
劉青峰神色復雜,“簡溪,之前的話我說重了。”
“不是,院長,主任,以前是我沒想明白。”
“你是位優秀的醫生,真的,”沈主任也開口,語氣慈祥,“從你來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醫院以后靠你了。”
固守本心,太難了。
可她堅守住了,醫術高超,仁心仁術,才能走得更遠。
正是因為這般,所以現在,更加無法看到她做出那樣的選擇。
“我知道你們的好意,可是對我來說,沒有多久的時間了。”簡溪惆悵的落下這句話,起身走了出去。
……
宋楚揚離開會議室后,就去了樓頂的天臺。
以前,他很希望她放下過去,不想她懷揣著恨意度過余生。
可是,現在,他突然后悔了。
他怎么會不知道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那個人情況越來越糟糕,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主任們私下討論過,都很遺憾,唏噓這位院長竟然堅持不下去了。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微信提示音。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你在哪?”
宋楚揚盯著這三個字,并未回復。
兩分鐘后,又發來一條,“我有事和你說。”
宋楚揚皺了皺眉,按熄屏幕后,又按亮,一遍接著一遍。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才回復道,“天臺。”
簡溪拿著兩罐咖啡上樓,一走出來,就看到站在矮墻旁的宋楚揚,他背對著她,看著對面的體育館。
簡溪走過去,遞給他一罐咖啡,“給,”她蹭了蹭他的后背,“這里不冷嗎?”
這個季節,風里夾雜著冷意,沒有太陽,風還有些大,更加寒冷。
宋楚揚搖搖頭,“正好可以讓人清醒些。”
“你在想什么?”簡溪抿了抿唇,“是不贊同我的選擇嗎?”
其實,她也知道這樣的選擇讓人很難接受,除了她,沒有人可以。
可是,如果她不這樣做,他又怎么辦?還有其他人。
簡溪站在他身邊,扯開拉環,抿了口咖啡,“我不會有事,我有把握。”
宋楚揚側身看向她,“有沒有事不是你說的算,那些病毒可不會給你機會。”
簡溪和他對視,一個目光澄澈,一個目光擔憂,沒幾秒,兩個人各自收回。
宋楚揚舔了舔嘴唇,開口,“作為醫生,很清楚那是什么程度的危險。”
簡溪彎唇笑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我沒那麼脆弱。”
宋楚揚神色平靜,眼神柔軟,“我來吧,畢竟我比你身份高。”
簡溪沒接話,有一搭沒一搭喝著咖啡。
風里夾雜著不知名的花香,封城有些時候,一切都沒有變化,又都在變化,比如春天來了,枯樹發了芽,開了花。
“你不可以,我有抗體,你沒有。”
“這并不影響,”宋楚揚說,“只需要有人進行實驗,不是嗎?”
簡溪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我可以答應你不會有事,不過,我要告訴你,還真不一樣。”
宋楚揚眉間皺了下,看向她,“怎么不一樣?”
“我是想實驗抗體是否有用,如果有用,我們可以研究康復患者的抗體,也許能起到治療作用。”
宋楚揚一頓,然后放下那罐咖啡。
簡溪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他沒有任何表情,范兒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行,這太危險了。”
簡溪沒說話。
“不僅是因為這些吧,”宋楚揚語氣認真,“我知道你是位優秀的醫生,可是醫生不是這樣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這樣做,可,不能是她。
宋楚揚看著她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是為了你父親吧?”
“算是吧。”
“我想如果他有意識,不會讓你這樣做,他沒有告訴你病情,就是不想你擔心,不想你因為這件事……他寧愿你還恨著他。”
簡溪覺得宋楚揚說這話的時候,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她說,“我離開家十七年了,我一直怨恨他,明明和他沒有多大關系,因為我的原因,他一個人承受了十七年。”
宋楚揚張了張唇,“他其實也難過,但他更不想你難過。”
他拿起那罐咖啡猛地灌了幾口,“那些過往誰都放不下,不僅是你,其他人也是,哪怕不愿意回想,可不是想忘記就能忘記的。”
簡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我們不想做些什么,而是不想冒這個險,誰都沒辦法承受結果,”宋楚揚瞥了她一眼,“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簡溪喝著咖啡,看著對面的情況,其實,兩邊的樹當著,看不太清,可是沒有其他辦法,“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辦法總會有,只是時間問題,”宋楚揚壓下心中的不安和怒氣,“除了醫術和研究,醫生還有其他重要的事。”
簡溪皺眉,“什么?”
對她而言,似乎沒有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