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哥哥說父親約他見面,厲方杰內心五味雜陳。他掛斷電話以后,一直捧著臉在沙發里發呆。直到小禾從房間出來,厲方杰如夢方醒,霍然起身,徑直走進衛生間。小禾也想上廁所,卻被厲方杰搶了個先,一臉無奈和憤懣。
小禾在門外等了很久,里面的人就算便秘也該出來了。
“喂,掉進廁所里了嗎?”小禾一邊敲門一邊喊。
“馬上好,別急。”
又過了兩分鐘,當小禾準備再敲門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
“Oh,mygod!”小禾被厲方杰的樣子嚇壞了,一雙明眸瞪得溜圓,一副難以置信的夸張表情。
“干嘛?跟見了鬼似的。”
厲方杰趕緊回頭照照鏡子,看看有什么不妥。鏡面里是一張陌生、年輕俊朗、輪廓分明的臉,他那凌亂的胡渣子不見了,面頰干凈清爽。
厲方杰對著鏡子擠眉弄眼,笑說:“這張臉看著真不習慣——不過,帥呆了!”
小禾吐吐舌頭,對著自戀的厲方杰做嘔吐狀。
下午,厲方耀來接弟弟赴約,看到他嶄新的面貌,十分滿意,點了點頭。他捉著下巴端詳一陣,總覺得還差點意思。突然靈光一閃,他打個響指,招呼弟弟上車。
厲方耀把弟弟帶去自己經常光顧的那家發廊,整了一個清爽又時尚的短發造型。他很滿意弟弟的新造型,在路虎車上探出頭來朝弟弟打了口哨,就像見到美女一樣輕佻。先前刮干凈胡渣厲方杰算是煥然一新,現在做了頭發可謂脫胎換骨。
厲方杰對著后視鏡,摸了摸腦袋,詢問后排“觀眾”的意見:“我這造型怎么樣?”
亮子贊道:“普洱飛科(Perfect)——我姐說的。”
小禾羞赧,朝亮子掄起粉拳。
厲方耀特意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一家咖啡館。他拿不準父親為什么突然要見弟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心想父親畢竟是公眾人物,總不至于在如此雅致的地方失控吧!厲方杰倒是覺得哥哥這番苦心不過枉費心機,理由是自己前不久才在咖啡館里被人狠揍了一回。厲方耀面紅耳赤,尷尬一笑。
咖啡廳里包放著柔和的鋼琴曲。很耳熟,但是厲方杰說不出名字。
厲方耀的對面坐著小禾和亮子。亮子左顧右盼,對咖啡廳里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小禾偷瞄一眼另外一座的厲方杰和他父親,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無非是溫柔的母親角色換成了今天嚴肅的父親角色。
“這么久了,他們一句話也沒說。你爸看起來好嚴肅,感覺是個不好說話的人。”小禾憂心忡忡,“好緊張,他們不會真的吵起來吧?他今天不會再被打一次吧?”
“這可不好說。”
厲方耀呷了一口咖啡,并非存心嚇唬小禾,事態往下會怎么發展,他確實吃不準。
小禾更緊張了。
沉默了很久,仿佛是在積蓄力量,厲方杰終于抬起頭,大大方方的望著父親。
“爸,對不起。”
顯然厲寶華等兒子這句話已經很久。他長長地舒口氣,把視線投向窗外。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辦法原諒兒子,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明白,原來心里根本沒有恨,這幾年不過是等一個臺階。
“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導致你在歐洲聯賽沉淪——實力?天賦?我一直信任自己的眼光,為什么偏偏把你看走了眼?”
厲方杰檢討說:“輸在自以為是、心浮氣躁和語言障礙。”
厲寶華表示認同,輕輕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不回家?”
“輸不起,感覺突然間一無所有,所以逃避。”
“這三年你是怎么過來的?”
“醉生夢死,直到遇到他們……”厲方杰往小禾和亮子那邊瞅了一眼。
“你荒廢了寶貴的三年!”說到這里,厲寶華無比痛惜,“人一輩子有多少個三年;青春又有多少個三年;尤其是職業球員,運動生涯里能有幾個黃金三年……”
父子兩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為什么突然想到要回家?”這一次厲寶華打破了沉默。
“有一位身患絕癥的老人告訴我,絕無僅有的厲方杰應該更出色。生命很短暫,也很脆弱,在有限的時間里熠熠發光,大概就是生命的價值。”
厲寶華沒有想到厲方杰可以說出這樣一番話,對比留洋那不可一世的模樣,眼前的厲方杰有了令人欣喜的變化。也許挫折更能讓人變得成熟懂事,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我同意你回家。盡管我很難原諒你的任性,但是我不忍心看你媽難過。”
“謝謝你,爸。”
厲寶華看著兒子,心情很復雜。
此刻,鋼琴曲漸漸激揚起來。
很快,由母親張羅著,厲方杰帶著小禾和亮子搬回家里。那個因為厲方杰缺席而冷清的家頓時變得熱鬧起來。這是曾婉想要的家的模樣。
晚上,厲家四口,加上小禾和亮子,六個人圍坐在餐桌前,享受著豐盛的晚餐。
曾婉感慨說:“家里很久沒這么熱鬧啦!”
亮子對著滿桌美味佳肴,鼻頭突然一酸,說:“我有點想念老戴了。”
“好好吃飯,小心我修理你。”
小禾舉起粉拳,嚇唬亮子。她也想老戴,但她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表露出來。亮子乖乖住了嘴,埋頭吃飯。
“之后有什么打算?”厲方耀問弟弟。
“哥,我想去卓雄競技俱樂部試試,聽說那里正在物色前鋒球員。”
厲方耀頗為驚訝,說道:“去第二級別聯賽?”
父親厲寶華不驚不詫,不緊不慢說道:“有什么好驚訝的,你當他還是三年前的那個厲方杰?三年沒有比賽和訓練,他現在的狀態恐怕在第二級別聯賽也混不下去。”
厲寶華一臉嚴肅,指著厲方杰,吩咐說:“第一要務——盡快恢復體能,起碼要有一個職業運動員的體魄。至于之后的路子……我再想想。”
言下之意,厲寶華對厲方杰的未來已經有了自己的盤算。
小禾問:“有沒有什么可以讓我和亮子幫忙的?我們姐弟在這里白吃白住挺不好意思。”
曾婉笑著說:“小禾你不是英語專業的嗎,完全可以做方杰的家庭英語老師。只是這小子從小到大就不是聽話的好學生,愿不愿意接手呢?”
“好啊,求之不得!”小禾很歡喜。
“至于薪水……”
“薪水嘛……我在這里好吃好住還好意思提?”
亮子愁眉苦臉,問道:“那我呢?我的本事只有收廢品,可也不好意思收了廢品堆在宮殿一樣的別墅里啊?”
“你就負責監督我弟訓練唄,千萬別讓他偷懶。”厲方耀給亮子出了個主意。
亮子大喜,爽快的答應一聲:“行!”
“我找人聯系一家技術學校,等9月份開學,亮子也去學一門技術吧。”厲寶華在家里話不多,但是一口唾沫一個釘,讓人覺得格外可靠。
小禾被感動了,止不住掉下眼淚。厲方杰給她遞過紙巾。
“對不起,突然想起了老戴。我們姐弟太幸運了,成長路上都遇上了好人……剛剛還嫌棄亮子大煞風景,結果自己也不爭氣。”
小禾擦干眼淚,強顏歡笑。
厲方杰望著小禾,無可推卻的責任感在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