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眼下便積起兩團(tuán)烏青。

五月回廊外春色如許，溫柔的陽光穿過櫻花樹梢，滿庭新綠，悅目怡神。

城中鐘鼓已傳響三遍，各坊大開，安朔早早洗漱上朝去了。

黎蕭一個人坐在廊下用飯。

若是心中了無掛礙，這少將軍府的生活也算滋潤舒服。

早飯是細(xì)米甜粥配開胃小菜，做得精致可愛。今早新上了道雪沫蓼筍，口味清新爽口。

黎蕭干了三大碗，宿夜失眠的疲倦一掃而空，精神恢復(fù)了許多。

飯后，又上了一盞核桃花生碎佐料的牛乳煎茶。黎蕭啜飲一大口，懶懶地，往波斯羊地氈上一靠，輕快地呼出一聲“爽”。

除卻那些朝爭政斗，陰謀詭計(jì)，少將軍府的生活的確好過得天天都像過年，但這一切就像樹下滿地散落的日光星點(diǎn)——看著靜謐美好，攤開手掌，才知是握不住的虛影。

她其實(shí)一無所有。

府中雖錦衣玉食，但一粥一飯花莫不是侍者端來，非她親手勞作所得；院里雖仆從眾多，一呼百應(yīng)，但闔府并沒半個真正的心腹；她名下雖有良田千畝，但賬簿、鑰匙、令牌都不在手中。

這一切的榮華富貴，只屬于“少將軍夫人”，只屬于“少將軍府”。

或者說，只屬于安朔。

從她來到這世上起，她的命運(yùn)似乎就跟那個陌生的男人的命運(yùn)打了個結(jié)。

那個“結(jié)”的名字叫：婚姻。

從系上這個結(jié)開始，她的人生就不再由自己做主了。

安朔寵她，她便活得愜意；安朔背棄她，她便會活得艱辛。

仿佛自己一生的喜怒哀樂，從此都被控制在那個男人手中。

——這不對。

李曉知道，盡管她本性隨遇而安，可不代表會由著人溫水煮青蛙，把慢慢她煮死。

人都是靠不住的，可況男人？

安朔的確是個“英雄”，可他也是個男人。

要把一生的幸福賭在一個男人身上，本質(zhì)上和買彩票沒差。

既然如此，她何不多下一注？

“元姑娘，這時(shí)候，榕溪草堂開門了嗎？”

卷發(fā)碧眼的侍女福身回道：“徐主簿這時(shí)候應(yīng)當(dāng)才用過早飯，夫人若有事，可傳他來。”

“不了，給我梳妝，我親自過去。”

小姑娘打了個飽嗝，扶著腰肢兒，艱難起身，卻不慎潑了煎茶，沾得滿身乳臭味。

元杏強(qiáng)忍著厭嫌，重新安排她洗漱收拾。

一通脂粉功夫打點(diǎn)下來，日頭已經(jīng)三竿高了。

門前三五個侍女們，各自拿手捧著點(diǎn)心、香粉、綢扇等小物事兒候著，準(zhǔn)備同她一起出門。

那場面，就同“手提包”成精了似的！

一番好說歹說，她可算才勸退了眾婢子，只帶上一個近身婢子元杏。

兩人站在榕溪草堂前時(shí)，徐主簿還挽著衣袖褲腿，親自在院前菜田里忙活。

徐主簿的確是個管家理事的好手。不僅府中各處料理得妥帖，就連種菜也不在話下。

若是這樣的人能做她老師，教她管家算賬的本事，日后離了安朔，她至少也能自謀生計(jì)。

這邊廂，徐主簿一田農(nóng)肥都快澆得還剩兩行，見黎蕭來了，忙凈手更衣，堂中奉茶，端的是“秀外慧中”、“賢良淑德”……

“徐先生，這事兒是否有些為難？”

黎蕭一邊問，一邊瞄徐山槐神色。

他倒沉穩(wěn)，聽完只眨巴眨巴眼，不顯山不露水，似在想應(yīng)對之法。

“先生有何顧慮？若是擔(dān)心少將軍，妾身自去說，他定然會應(yīng)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