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蕭沉默,苦笑,最后點了點頭。
“他叫林浩宇,曾是我的同窗好友。比我只高一個頭。蹴鞠踢得很好。功課好。為人和善。”
“怎么認識的?”
“棋逢對手,不打不相識。”
“真好。”
“少將軍。”
“喚我君渺。”
“在我曾經生活的地方,若是你不愛一個人,便不能同她結為伴侶。你不能一直霸占著她身邊的位置,不讓她去尋求自己的幸福。”
安朔低頭看著她,眼里不知是醉,還是淚。
那一刻,他認真地像一個小孩。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你。但我知道,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這個重要的人不是黎蕭,也不是我的夫人,而是你。只是你。我不知道這份心情能保持多久,或許明日酒醒便了無痕跡,或許等我埋入黃土時也忠貞不渝。蕭兒,如此可以稱作愛嗎?”
黎蕭也沉默了。
因為她也不知道。
愛是偶然的產物。偶然意味著需要恰到好處的機緣。但他們一個經歷太多,一個經受太少,都不知道怎么解答這個問題。
“不如先做朋友?”
黎蕭拿開安朔的手,迎著他的目光說。
“什么?”
“先做朋友吧!”“愛與不愛這檔子事兒太麻煩了。既然解決不了,便放在一邊不去想它就是了。”“我在晉唐沒有幾個認識的人。安君渺,你是很好很好的,比起夫妻,我更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黎蕭對安朔伸出右手,而后又去抓安朔的右手相握。
誰料安朔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會兒,竟將她的手甩開了。
那天晚上,終是他一個人,提著酒罐走回了臨淵齋。
黎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但那天晚上,她破天荒睡了個好覺。
一夜無夢,扎扎實實睡到日曬三桿。
晨起時東方翻起魚肚白,微風一吹,庭前花瓣撲簌簌地落下,場景如夢如幻。
黎蕭懶得梳妝,攏著衣衫坐在門檻上,兩手捧著臉,看著院里的大梨花樹出神。
還記得她剛醒不久時,曾夢見滿天飛雪,梨花如凇,白衣人坐在樹下苦苦等候……
咕嚕——
腹中響鼓開聲。
色目女子聞聲,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轉過臉去接著掃地。
黎蕭本想問她還有沒有吃食,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罷,不熟有不熟的好處。至少等她離開之時,不會再牽連旁人。
“餓著肚子還有心情賞花?”
“花好看,秀色可餐。”
“那您接著“用餐”,婢子先把院兒里掃完。”
色目女子提起掃帚自進里院,看樣子沒打算幫她弄點兒吃食啥的。
黎蕭于是回屋換了身方便干活的衣衫,自提著木桶去水井邊打水洗漱。
說來,她也不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每年寒暑假,父母都會帶她回鄉下老家過幾天田園生活。
半人高的土灶,她燒過;合抱寬、裝滿柴火的竹背簍,她背過;半夜漏雨的茅屋頂,她同家人一起修補過;還有屋后種菜的園子,她也親手打理過……
只是那般樸素的樣子,她不會輕易在人前顯露出來。
土生土長的城里孩子,很少懂得田園生活中的樂趣。提起農村,他們想到的多是貧窮、無奈、骯臟和其他與之相關的負面詞匯。他們早就忘記了山里新鮮的朝霧和林間騰躍的飛鳥。
李曉被人嘲諷過很多次,后來她便不與人分享這些了。
飛鳥、山林、朝霧……她寧愿獨享;柴火、背簍、菜園……都被她深藏于心。
她先是裝作城里的人模樣,享受著各種現代商業提供的服務與便利;后來又裝做世家大小姐的模樣,享受各種古代社會奴役雜役的侍奉與簇擁。
但這一切,并沒有讓她覺得開心。假使安朔不知道她的來歷,她或許會繼續偽裝成黎小姐的樣子,歉疚地活下去……
幸好。他知道了。
滋啦——,一碗打碎的雞蛋倒入油鍋,蛋汁與蔥蒜交織混合,散發出咸香的氣息。
色目女子聞見炒雞蛋的香味,一時有些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