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已明,院外,崔舅母正在訓斥下人。院里眾人跪倒一片,誰也不敢發聲。
黎蕭抱著身子縮在床角,任憑外面的人怎么勸也不開門。
這件事兒其實不復雜。
昨晚李承瑾的人奉命挾持了如意娘,要她將黎蕭帶過來。
院中花木茂盛之出,皆埋了護衛,便是“燭龍”也插不進手。
李承瑾這么做,分明是故意給安朔顏色瞧。
這一切,黎蕭都明白。可正是因為明白,故而才覺得悲哀。
少將軍府、太極宮、樂游原……在長安這盤棋中,她太無足輕重了,以至于,被人像棋子一般,隨意擺弄,隨意丟棄。
帷幔散下,將窗外天光盡數遮去,單獨圍出一塊深夜給她。
她把頭埋在被子,放肆地哭了起來,仿佛要把一切的委屈都哭盡,可痛苦和辛酸反而將她包圍。她在黑暗中淪陷,墜落……腳下,是無盡的深淵。
不知哭過了多久,門外安靜如許。
一聲渺遠的笛子飛入幔帳,不多時竟有十來只綠茵茵的小光點擠了進來。
它們仿佛被樂聲指引,在黎蕭身邊飛舞起落,將濃重的夜色燙出了一個個小洞。
黎蕭的目光隨著它們飛舞起落,抬指接住一只小螢火蟲,一股暖流涌入心里。
一曲終了,門外響起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
“少夫人,屬下徐山槐。奉郎君之命,來接您回府。”
“哦。好。”
她嗓子啞了,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連自己都沒聽清,偏門外的人耳朵尖。
“那屬下這就預備車馬。”
黎蕭甚至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臉上一定帶著清風明月般的笑容。
回府的路上,黎蕭翻了翻手腕。修緣贈她的念珠不知何時不見了蹤跡。
崔舅母家的莊上來了人,估計是出了大事兒,連一向穩重的如意娘都不管不顧地催著她回家。
是以,她們下山后便分了兩路。
分別前,崔舅母拉著她的手勸,“這回是舅母沒看好你。可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昨日之日譬如昨日死,今日之日譬如今日生。蕭蕭兒,要學著善待自己。”
黎蕭應了聲喏,目送她們離開。
暮色灑落長安街,宵禁的鐘鼓一圈一圈漣漪便蕩漾開去。
少將軍府門前值守的衛士比往日多了不少。
早上梅初尋回府請人,現下正立在在大門前等著。
在她身后,還立著一位紅衣玄裳,窄袖簡裝的女子。
她身穿最次等仆役的衣服,頭發利索地綰在頂上,一身裝扮與身旁穿紅戴綠的梅初尋比起來素凈地可憐,可她又似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你不知她從何時起等候在那兒,門前一干人忙著接馬車,也好似看不見她。
而她的存在,似乎只為了某個需要看見她的人。
和光同塵,游刃無間。
黎蕭踩著凳子下車,路過那女子身邊時,她卻忽然跪在了地上。
“屬下有罪,請少夫人責罰。”
“丘桉,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徐山槐上前拉她,她卻執拗地不肯動。
“徐先生,這位是……”
“回夫人,她是無塵室副使任丘桉。先時,一直護在您身邊的。”
聽徐山槐這么一介紹,黎蕭頓時就明白了。
“好了,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郎君回來沒有?”
梅初尋眼睛一轉,說:“正在涼風院等您呢!”
“哦。那我今晚宿在臨淵齋。”
黎蕭面無表情,卻見梅初尋一臉垂頭喪氣的模樣。
“晚上我想做桂花魚,問他,要不要一塊兒吃點兒。”
“喏!婢子這就去!”
丫頭撒丫子往涼風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