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琞（shèng）元年，七月既望，帝宸，弱冠登位，祭五禮。立侍，居相國寺，齋戒禮佛，祈佑國昌，晦月畢，始臨朝親政。

等處理完各項(xiàng)瑣事，已過去了小半月。

正午，日照當(dāng)空時，鳳宸端正地坐在御案前，朱筆輕鉤，眉目緊縮，顯然他心情不好。

這時，一穿著褐衣的內(nèi)侍從側(cè)門一路小跑進(jìn)來，躬身說：“陛下，許大人來了。”

鳳宸頭也沒抬，說：“讓他進(jìn)來罷。”

“諾。”

不一會兒，有一白衣青年緩步跨過御書房的門檻，數(shù)十步，至案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朢舒拜見陛下！”

“起來罷。”鳳宸看著眼前應(yīng)聲而起的人，普普通通的常服，穿戴的整整齊齊，額前帶薄汗，氣息卻平穩(wěn)。遞過去一杯溫茶，語氣隨和：“緩緩先。”

許朢舒雙手接過，道：“謝陛下！”便側(cè)身小飲了半杯，再一息后，將茶飲盡，雙手將茶杯置于案上。

鳳宸看著這人一絲不茍，禮數(shù)周全的樣子，覺著有些郁郁，卸了帝王架子，忍不住埋怨道：“許朢舒你不至于吧，這里就我們兩個人，這樣端著，你不累我也累啊！”

許朢舒輕瞥了一眼某位皇帝撐著臉的手，以及眼角那被擠出來的一條線，面無表情，拱手，緩聲說：“陛下政務(wù)繁忙，確實(shí)操勞。”

“……”算了！

鳳宸氣餒了，沒好氣地遞過去一份折子，說：“你看看！”

奏折洋洋灑灑寫了六頁，許朢舒一目十行，只在那一句“漠北已打算派使團(tuán)來訪，臣以為吾等應(yīng)以謀求和平為主，而今北塞初定，實(shí)不應(yīng)再起戰(zhàn)事。”停留了一下目光。

許朢舒合上奏折，斟酌了一下，倒是沒有先發(fā)表意見，問：“陛下心中應(yīng)是有些想法？”

鳳宸斟酌了一下，是這么說的：“大荊與漠北或早或晚，必有一場大仗，只是最好不要是現(xiàn)在。一是，漠北軍事不弱，打起來就算贏了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二是，內(nèi)憂未除，這外患還是不要急著拉到跟前來的好。”

“那陛下憂心的是？”

“北府軍！”

聞言，許朢舒抿了抿唇，道：“三年前，漠北左師連下大荊幾城，鄆城也幾乎失守。說是鄆城蘇家的一位少年，拉著那些敗城殘軍不僅守住了鄆城，還在一夜之間順勢奪回一城，可謂是傳奇。如此，圣武皇帝才特立了北府軍，主北塞之北征伐。不過，為了不讓北府軍脫離原北塞軍團(tuán)，顧、段、蘇三家各自分了麾下一軍編入北府，才有有了如今的北府軍。而今，北府軍是大荊指向漠北的一把利刃。”

鳳宸何嘗不知，“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當(dāng)然是不好談。只是，武帝當(dāng)年設(shè)立北府軍的時候就沒想過把這柄劍收回來，故而也沒一個收劍的鞘。”

許朢舒倒是沒有在意鳳宸對圣武皇帝的稱呼，任是武帝在時，他也沒見著鳳宸叫過一聲“父皇”。他接下話頭，道：“北塞沒有明確劃分北府軍的守城，若要強(qiáng)制撤軍收編目前最合適的方法，將原顧、段、蘇下的三軍恢復(fù)原編，另外三軍化整為零，可分去各城戍守，其中軍役期滿者，可按軍功封賞田宅布匹。不過，北府軍十萬之眾，上下屬將數(shù)百人，若如此收編，其官降三級不止。而其不僅無罪，甚至軍功加身，如此行事怕難以服眾。更重要的是北府軍這把刀，現(xiàn)在散了容易，以后想要再聚起來可就難了。”

鳳宸捏了捏鼻梁，有些惆悵，“你說的不是廢話嗎？不然朕愁什么呢？這官職高了，三家肯定不樂意，這官職要低了，朕估摸著北府軍說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搶漠北那塊地了，到時候名正言順和三家平起平坐，說不準(zhǔn)還能力壓一頭。”

鳳宸也就這么隨口一說，也有些負(fù)氣的意思，漠北使團(tuán)來訪是肯定的，早一點(diǎn)十天半個月，晚一點(diǎn)一月足矣，一個月?lián)屃四痹诒边叺牡乇P，他倒是想啊……云州十六城，多大的誘惑！

許朢舒倒是聽入了心，說：“未必不可！”

“什么？”

許朢舒向前兩步拿過一支狼毫，點(diǎn)蘸了些墨，將奏折打開，說：“陛下，漠北雖說透露出出使的意思，但畢竟未呈國書，此事可真可假。倒不如，給北府發(fā)一個密令，若在國書到達(dá)御案之前真能奪下漠北一城，倒也是好事。于公，兩方談判，我們籌碼更大一些，于私，屆時北府軍改，就算真高于三家，他們也無話可說。不過，若是未下一城，怎么說，北府也算是敗戰(zhàn)之軍了，屆時無論是去是留，也好說話些。”話至此，許朢舒起筆，將那句“漠北已打算派使團(tuán)來訪”一筆劃去，只余一條濃黑的豎線。又說：“如此，可不必憂心北府軍心動蕩，另外，如果運(yùn)用得當(dāng)，云州十六城也是近在咫尺。陛下以為如何？”話畢，帶著征詢，許朢舒將奏折遞了過去。

鳳宸看著那黑黑的一團(tuán)，將奏折啪的一合，起身，笑出一口大白牙，“許朢舒，看你平時和和氣氣的，沒想到要提刀斬千軍也是毫不手軟。走！咱們微服私訪去！今天朕給你放假！”

說他坑人不眨眼嘛？

他是為了誰啊？

許朢舒覺得這聽著著實(shí)不是好話，雖是無法計較了，但也不忘提醒道：“陛下，臣今天休沐……”

鳳宸：聽不到聽不到！開開心心地：“朕去換身衣服，就勞煩許大人稍等啦。”

許朢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