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南嶺北坡之下,吳先杞正帶著那千人千騎貓在茂密的森林里,靜待那破曉的微光。
說來因著以前的經歷,吳先杞最善用的兵器還是短刃,只不過,戰場上,他也是慣用長槍的。此時他正將槍頭壓在一塊大石上打磨著,看起來像是無所事事的打發時間,而心里在輕嘆的是,他初上戰場時,也曾被人挑去槍頭,命懸一線下的生機不是自己奮勇的爭取,而是將軍的舍命相救。現在想來,或許將軍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吳將軍,都準備好了!”有一兵士來到吳先杞身側輕聲道。
壓著這句話的尾聲,“碰”地原地炸起一聲巨響,是吳先杞的長槍刺下,將那石塊震成了碎渣。
待塵埃落下,吳先杞這才振臂一揚,高呼著:“將士們!出發!”
“諾!”此時他們已不再擔心被人發現蹤跡,就要是要曝露在陽光下,讓漠北看看他們的氣勢,一個個翻身上馬,嘶吼著回應,如驚雷砸下,驚得林中黑鳥撲棱棱地高飛遠處。
云關城十里方圓都布著斥候觀察,不過有緊有松,像是云關西處這地,除非天兵天將下凡,不然何能君臨城下?是以斥候也是寥寥幾人散布著,做做樣子罷了。
離著吳先杞最近的一處觀察哨,那兩斥候還趴在陰影中輕聲地聊著天,對于他們來說,聊到好笑處沒有張揚大笑惹來視線,已經是很盡心盡責了。
“噗!這話你敢當著你家那母老虎說?我就敬你是條漢子!”其中一濃眉大眼的斥候憋著笑調侃,惹來令一人的啞言怒目。據說懼內的那位剛想回以顏色,便聽得“咚!咚!咚!”的聲響從遠處傳來,擂人心鼓,沉得很。
“噓!你聽!這什么聲?”
一時間,兩人都靜默了下來。這下,在空蕩蕩的山道間,那馬蹄的震動聲便愈發地明顯,兩人看著地上微微跳動的小石子,心中有所想法,卻又震驚地不敢相信。
那濃眉大眼的應該是經驗老道,他仔細聽了聽,才緩了緩凝重的表情道:“約莫千余騎,不成大勢,勿……”慌。
只不過他話未盡,卻聽得身旁人驚聲道:“看!”誰知他側頭望去,卻見遠遠的山林里塵煙四起,那是馬蹄揚起的塵埃,一眼望不到底,而鑼鼓愈來愈近,震得人心慌,這聲勢怕是千軍萬馬,千余騎?怕是他隔得太遠聽岔了!
“快!快回去報信!”
這方左師的兩個斥候正驚慌地往云關趕去,另一處,有一人看著那兩斥候遠去,也掉轉馬蹄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駕!駕!駕!”數千馬蹄踏著山道,震震響,吳先杞持著銀槍一馬當先,平時看著有些滑稽的胡子,這時卻平添了兩抹兇悍,身后塵煙四起,烏泱泱地,看不清人數。
吳先杞遠遠瞧見有一人單槍匹馬繞過山彎沖向他們,長槍一橫,放慢了隊伍的速度。那人看到吳先杞卻是未停,直直地策馬沖了過來,臨到吳先杞馬蹄跟前,才扯著韁繩扭轉馬蹄,與吳先杞齊頭并進。
原來那人是吳先杞派出去偵察的先頭兵,“吳將軍,左師的第一線斥候已經回去了。”
一個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吳先杞眼中閃過精光,說道:“好,我們再向前兩里地,然后把身后的那些累贅扔掉,不然以徒單里和那老匹夫的多疑,必不會上當!”
“諾!”
與此同時,云關城內都行坐鎮將軍府,徒單里和輔位,有兵來報:“報!北府軍已于古道東口擺陣壓進!陣兵約莫六萬!”
六萬?是年少輕狂?還是另有打算?
都行心中訝然,手上卻仍然淡定地把玩著他的血色袖珍玉笛,不動聲色。
徒單里和坐在次位,心亦有所動,見都行未作聲,于是問道:“領兵者何人?”
那士兵答道:“北府軍段伯約、蘇黎與夏樾三人。”
徒單里和心中猶疑這是蘇修的障眼法,“北府軍六位主將,只來了三個?”
“確認無誤!”雖有些自作主張,但那士兵還是借著這樣的方式提出了心中的疑問:“且未見北府軍大將軍蘇修!”
徒單里和皺了皺眉,蘇修不在北府他是知道的,只不過他不清楚殿下的那個侍衛找到蘇修了沒,“知道了!一切按計劃,切不可亂!你先下去吧。”
“諾!”
待那士兵躬身退出堂內,徒單里和才與都行道:“殿下,蘇修此人行事不按常理,大戰當前,他只身離開定是另有所謀。老臣未解其意,心中有所惶惑,唯恐生變,請殿下先行移步!”
聞言,都行輕瞥了徒單里和一眼,才道:“未戰先怯,這可不是老將軍的風格啊!況且老將軍不是稱之黃口小兒,如今惶恐是為哪般?”
徒單里和無奈嘆氣:“不過老臣氣話罷了!蘇修年少成名,卻并非虛名,吾何敢輕視?而今殿下安危才是重中之重啊!”
“老將軍想到了什么不妨明言。”都行這般說著就站了起來,踱步到大門口去看那朝陽華光。
徒單里和隨之起身,跟在身后,說道:“殿下,這幾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我是蘇修,要想隱匿行蹤的話是絕不會戴那象征身份的白面具的。可蘇修不僅帶著那白面具去農家借飯,還留下了刻有印記的軍餉。這一切,就像是……”
都行接下了話頭,直言道:“就像是他在刻意告訴我們行蹤?”
“是!”
“那又如何?人死如煙散,再多的陰謀,那也只是無用功罷了。少年將軍大盛威名,那也比不過漠北第一劍客的劍!”都行對杜仞始終保持著高度的信任,不僅是他的忠心,還有的他的劍術,他可替世人夸杜仞一句,無人出其左右!
徒單里和原先也是這般想法,只是方才那士兵刻意的一句“且未見北府軍大將軍蘇修!”刺得他深想了一番,“殿下,陰謀好破,陽謀卻不好避!蘇修這般行事,自知是要引人注目的,可問題是,他想要引誰去截殺他?杜仞雖是劍術大師,可對兩軍對峙的戰局并無太大影響,而卻他是您的貼身護衛!”
都行這才轉過身來,“老將軍是說蘇修的目的是我?可若云關都破不了,這豈不是天方夜談?老將軍行軍多年經驗豐富,云關城占據險要地利,天時地利人和俱在,老將軍該對自己多些信心才對!”
“可是!”
都行笑了,徒單里和卻突然沉默了,他看著都行黑沉沉的眼,沁出些冷汗,便聽得這位漠北的二殿下道:“大戰當前,老將軍這些話,怕是會亂了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