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匯票后，離回程時間還有幾個小時，正好在我的計劃之內。

我打了部車，悄悄來到畢勝紅徐州公司的門口。

門口、窗戶上，到處貼著封條。

畢勝紅的電話也打不通。

我找周邊人問詢。

畢勝紅徐州公司在一個園區里面，他是口子上那棟最顯眼的。

園區入口保安亭，有一個年歲較大的保安師傅正在本子上記錄著什么，端端正正的字體，一看就是實在人。

丁：大伯，我向您打聽個事情啊？

伯：嗯。

丁：您知道這房子里面的公司出什么事了嗎？

我指著畢勝紅公司的方向。

伯：你誰？和這個公司有什么關系？

丁：我外地來的，和這個公司里面有個人是朋友。

伯：喔。那個開發公司走霉運啊，拆遷時候把一個孕婦給弄死了，人家一直鬧，就沒開發成。現在好像欠了一屁股債，老板也不曉得逃哪里去了？

我站立當場，傻掉了。

又是老李，我早就提醒過畢勝紅，老李這個人的做法不適合現在了。沒想到，還是出了那么大的簍子。

畢勝紅，現在不知道在哪里？

我撥通了畢勝紅的電話，嘗試找他。

其實來之前，我都已經打了好多次了，但是一直打不通。

我想我今天都已經到徐州來了，無論如何要聯系上畢勝紅。

沒用，還是打不通。

我留言告訴他，我在徐州，沒回音。

我待在畢勝紅的公司門口，想了又想。

猶豫了很久，我終于撥通了李思琦的電話。

還是沒有人接聽，明明看到對方已震鈴的反應。

我不死心，再次打過去。還是不聽。我就不信了。

我第三次打過去，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電話響了很久，終于在最后一聲的時候，對方有人接聽了。

接聽的人是個男人的聲音，正是畢勝紅。

畢：找我？

丁：你沒事吧？

畢：我沒事。你放心。

丁：在徐州嗎？

畢：金匱。

丁：你打算怎么辦？

畢：嗯。嗯。

丁：你說！

丁：能幫我個忙嗎？

丁：你說。

畢：我在金匱綠城有四套房，萬鑫有兩套房，你能不能年前幫我賣掉？

丁：要賣多少？

畢：1700萬，你看能不能賣得到，不行的話，1500也行。要快！年前就要。

丁：行。你把資料給我，我來弄。

畢：好。謝了！

我回到金匱，找到老易、小新，老易之前代理的綠城項目，客戶一把，小新在萬鑫，銷售口子也熟悉。加上畢勝紅愿意低價出貨，我們這邊又全力主推，很快就找到了買家。談判、拉扯、還價、付款方式等等，不提那些為了買房的奔忙瑣事。

到了簽約的時候，我也去了。我希望能見他一面。可是畢勝紅沒出現，是李思琦來簽的字。她臉色憔悴，眼圈青黑，簽了字收了帳就走了。一個謝字都沒有對我說。

小新：什么人呢？欠她的一樣。

我默默地嘆了口氣。

我欠他，他欠我，我們之間早就分不清了。此后，畢勝紅再無消息。

年初五的晚上，畢勝紅突然打電話給我。

畢：若男。

丁：畢勝紅！你還好嗎？

畢：哼。一朝回到十年前。哼。

他在電話那頭笑著，又不像是笑，滿是嘲諷。

丁：人沒事就好。

畢：容易來的，也容易去。人不收天會收。

丁：那是老李，和你沒什么關系。

畢：不，就是我。這是老天在懲罰我。

丁：你，別那么想。

畢：我聽說你做得不錯。

丁：沒，就這樣。

畢：你有沒有發現，每次我離開你，好像都會不幸。第一次做代理失敗，第二次做開發失敗。

丁：沒有，不是的。

畢：也許你是我的福星，每一次失敗都是老天在懲罰我離開了你。

丁：別胡說。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畢：邊走邊看吧。

外面有人按門鈴，門外有人喊道：快遞。

我心里奇怪著，過年還送快遞。跑去開門。

門外，畢勝紅站立在星光下，滿頭白發在風中顫動，手中拿著跟往年一樣的冬蟲夏草。

我激動地抓住他，端詳著他的樣子。一年不見，他老了很多，顯得更加沉郁了些，但是反而更加富有男性魅力了。

他環抱著我的手一直懸空著，終于摟緊了我。

我將門帶上，抓著他的手，生怕他會跑掉：我們去湖邊走走。

湖邊，夜涼風寒，我瑟縮在他的胸口取暖。

丁：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畢：會嗎？

丁：嗯。

畢沉默。

丁：那天去徐州找你，回來的時候誤了動車，我難得做了一回綠皮車。我看著好久不曾看到的中國的普通勞動百姓，條件那么差的綠皮車，他們依然忍耐著。我想，我們是做地產高來高去慣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很高級，那次才發現生命的底層還是有著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人。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畢：只要你陪在我身邊，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丁：只要你需要，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