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視鏡中看著小新日漸走遠,在萬鑫的幾年、在嘉世行的兩年中,所有小新陪伴我的片段,就像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海中轉過。我一直把他當成我的港灣,心靈的港灣。我知道無論何時,我的想法都能在小新這邊得到共鳴和支持,他永遠都站在我這邊,不會像畢勝紅那樣嘲笑我的傻。因為其實他和我一樣的傻。
也許畢勝紅說的對,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是瘋子和傻子。而我和小新,都是傻子。
但是這一次,我感覺到小新好像再也不會回來了。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我的心突然被掏空了似的。
而被曉雨一心支持的王大陸最終還是找馬天賜一起開了分銷公司。公司業務當然還好,也掙了一筆錢。可是,幾年后,我親眼看到王大陸帶著他的小秘參加地產會議,然后開房。這個時候,曉雨又在哪里?曉雨又將怎樣呢?
男人有錢就變壞。
王大陸、魯國慶,都是這樣。誘惑多了,這個世界如何抵擋得住呢?畢竟都是普通人吧。
女人呢變壞就有錢嘛。
古劍琴,自從在狼行天下負責分銷之后,錢像水一樣流向她,可是最終呢?卻將她帶到了死亡面前。
小新的心在漸漸離去;而曉雨、天賜、大陸也都越來越現實,開始踏上分銷的賺錢捷徑;這些變化在那個夜晚深深觸動了我。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夜色越來越深,我卻依然無法入睡。我跑到露臺上去打電話給畢勝紅。他很快接接聽了。看來一樣深夜無眠。
丁:你說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畢:真相。你今天怎么啦?
丁:我就想聽你說說。
畢:好。我出來。
畢:我告訴你啊,今年中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奢侈品消費國,這是一個事實,這個事實投射的真相是什么?
丁:呵呵,中國錢多人傻唄。
畢:說得對。好,說第二個。前一陣子,中國摩天大樓高度競賽,上海、武漢、深圳,不斷刷新。避雷針的高度不斷拔高,這說明什么?
丁:這個,這個還是錢多人傻啊。
畢大笑。
畢:你知不知道今年能源重工領域產能極度過剩,前幾年排名進入世界前十的大公司今年倒了好幾家。
丁:可以理解,四萬億沖進來,沖到哪里,哪里就是個虛胖子,沒有實際市場支持的,水過了就癱了唄。
畢:阿迪達斯關閉中國自有工廠了。
丁:從前幾年開始,勞動法普及,所有工廠都漲。人工高了,掙不到錢自然要去人工便宜的地方啊。
畢:我怎么說你呢。你不都明白嗎?這些難道不是真相嘛?何必糾結黑白人心呢?
丁:我,只是想干干凈凈地活著不是也挺好的嘛。
畢:我再說一件,這事情你知道嗎?
丁:嗯,當時公司還為此討論下水道設計來著。
畢:有很多人像你一樣開著好車,住品質住宅,標準的中產階級。但是抵不過一場暴雨。
丁:嗯,一個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
畢突然放大聲音:既然人生如何無常,既然上天注定不公,那么我為什么不能奮力一搏,搏一個自己的光明前程,黃金萬兩,富貴榮華。為什么要做那么辛苦勤奮卻掙扎在生死線上的老百姓?你說呢?你說呢?你說呢?
我被畢勝紅的聲音給驚到了。
畢: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丁:你掙了想干什么?
畢:當然是享受人生、周游世界。
丁:不是。
畢:當然不是。誰都想往金字塔的頂端爬,將別人踩在腳底。我向往的就是成為人上人。不是掙兩個錢就可以的。
丁:你今天喝酒了?
畢:我非常清醒。
丁: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樣。
畢:好,你說。
丁:你記得今年渾水做空事件?他做空了無數家中國企業,終于在阻擊新東方的時候遭遇了失敗。
畢:可你知道嗎?渾水阻擊的失敗幾率是1%。在新東方反擊成功的同時,有99家中國企業跌落了。
丁:還有,還有。你知道,你知道,今年互聯網的爆品褚橙嗎?
丁:你記得那句廣告語嗎?人生總有起落,精神終可傳承。
畢:你還真相信這場作秀。一萬個中國人里面也出不了一個褚橙,剩余9999個在干嘛呢?
丁:其他人,其他人。
畢漸漸冷靜下來:若男,你最大的問題是什么,你知道嗎?
丁:是什么?
畢:矛盾。
丁:矛盾?
畢:矛盾。其實你一直都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可是你卻偏要讓自己去相信那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光芒,你覺得那光芒能照耀全世界。其實那光芒只會被黑暗淹沒。
丁:別說了。畢勝紅。
我掛斷電話。
望著湖面。
湖面像一面碩大的鏡子。
這么多年來,地產圈的種種是非黑白,在心里走馬燈般地瘋狂跑過,直到每個影子都模糊不清,都變成一片灰色的影子。
我為什么愛畢勝紅?
難道是因為他做了我不敢做卻心底想做的事情。
也許,我也想過就關系之便接個代理,一下子掙個100多萬;
也許,我也想過案場上下聯手操作一下,輕輕松松幾百上千萬;
也許,我也想做搞個分銷公司,上下內外聯合,幾百上千萬不是問題。
原則,道德,廉恥,值幾元錢一斤?
你為什么不做?
也許只是因為你沒膽子做而已。
就是的,你以為你干凈,高尚。
其實是膽小,膽小如鼠啊。
做個正直的人。
做個光明的人。
也許只是你掩飾自己的面具而已。
不是嗎?
不是的。
不是的。
我深信一個人,
總是更愿意掙光明的錢,
總是更愿意做干凈的事,
總是更愿意做一個正直的人。
王忠實從身后走過來。
王:老婆,這個月天嬌要參加年度選拔賽,要多交兩千元錢。老媽說要過壽,說做九不做十,讓我們拿個五千出來湊一湊,其他他們自己來。
丁:噢。我知道了。
王:明天就要的。
丁:我明天去拿。
王忠實走進書房去了。
我站在露臺上,狠狠地對著空氣一拳。
丁:媽的,我又不是取款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