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晨六點半,陳嘉漁被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吵醒了。她翻身下床,披上毛衣去上廁所。
外面的雨漸漸大了,陽臺上擺的那盆梔子花葉子已經枯黃了。當時是丁一一去逛花市時嚷嚷著要買的,結果買回來放了三天后就沒再管過它了。
她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出門去。
她換了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穿著毛呢的灰色格子褲,翻出長襪子套上,出門的時候才覺得身上是暖和的。
昨天和楚孟潔約好今早九點在藝術樓陽臺上排練,所以她去食堂買了豆漿和包子就撐著傘往藝術樓去了。
她坐在舞蹈室外面的臺階上,一邊喝豆漿一邊看著雨發呆。四周霧氣蒙蒙的,只有雨打樹葉的滴答聲,整個世界都安靜。
楚孟潔還很準時,九點還差一分的時候她進來了。
“你好早,我困得不行。”她說。
陳嘉漁把手機拿出來,和楚孟潔帶來的小音響連上藍牙。
“我們今天就先分一下各自負責的部分好了。”楚孟潔滑動著手機,“我擅長說唱那部分,你擅長戲腔那部分,中間的歌曲部分我們可以再分。”
陳嘉漁點點頭:“我沒問題。”
“來吧,讓我聽聽你的聲音?!背蠞崨_她挑眉。
陳嘉漁把音響放在地上,開始放歌,昨晚她已經單曲循環無數遍了。她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
陳嘉漁并沒有真正的學過戲,會也頂多算是常年熏陶的結果,小時候她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經常跟著兩個老人聽戲曲,長久下來也算是耳濡目染了。
她唱完戲腔和一部分歌,楚孟潔給她鼓掌:“陳嘉漁,你真的很特別。你的戲腔很棒,而且你的聲音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p>
“你想象的我的聲音是什么樣的?”
“我以為你的聲音應該是清新甜美,聲線很清澈的那種。沒想到是很磁性低啞的,但是吧,轉音和一部分高音又很空靈縹緲??傊芴貏e,很好聽。”
“還有,”楚孟潔按著她的肩,“你唱的戲腔那部分很悲情。雖然是很符合這首歌了,不過總覺得你的聲音唱什么歌都顯得有些消沉?!?/p>
“那我要怎么改?”
“不用改,寶貝。我只是說一下對你聲音的感受。我感覺我們倆這次的合作會很完美。”楚孟潔伸出手掌和她擊了一下掌。
陳嘉漁低頭笑半天:“到你了學姐?!?/p>
楚孟潔的說唱也很厲害,氣息很穩,爆發力很強,一開口就能點燃你的那種感覺。
和楚孟潔排練完的感覺就是,非常默契,她們倆應該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去練習。
快到飯點了,雨卻越下越大。兩人抱著胳膊靠在墻上等雨停。
雨砸在陽臺邊上濺起水花,地板上有好些積水。陳嘉漁盯著看了一會兒,數了數水花??匆娪觎F散去后對面的長得高高的藍花楹滿樹的紫色花朵,覺得很漂亮。
她打開手機攝像頭,想過去拍張照片給媽媽看,她媽媽最喜歡的花就是藍花楹。
“小心點,那邊很多雨水,地滑?!背蠞嵆雎曁嵝?。
她一邊找著角度一邊毫不在意的說:“沒關系,不會摔……”
話還未說完陳嘉漁腳底一打滑,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底朝天,屁股都快開花了。最要命的是腳踝處鉆心的疼,她感覺似乎是扭到了。
“我說會摔吧,你偏不信。你和俞潮真是,一個剛好一個又摔?!背蠞嵭跣踹哆兜卣f著,扶起她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的醫生說她腳踝扭傷了,沒有大問題,讓她去對面的那個小診所包藥。
在小診所包完藥裹往紗布之后,醫生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就讓她回去了。陳嘉漁一瘸一拐的在楚孟潔的護送下回到了宿舍,還沒掏出鑰匙開門就聽見里面丁一一的聲音。
“水票錢得算清楚吧?難道你不喝水……”
“我剛來,要交也是下個月,講點理……”
陳嘉漁關上門,安北從一堆化妝品里抬起頭看她:“回來了?腳扭了?”
她點點頭,丁一一說:“是滑倒了吧?”
她再次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坐在椅子上發照片給媽媽,又編輯了一下發了一次朋友圈,文案是:雨天里的藍花楹。
她往下翻了翻,又刷新一下,看見俞潮的頭像出現在新消息提醒,點進去看,他點了個贊,等她回復許意晚的評論時發現俞潮的點贊又取消了。
吳雨:哇,萬年都不發一條朋友圈的人,捉到你了!
陳嘉漁回復:你也就活了二十多歲,哪來的萬年?
許意晚:旁邊是不是站著yc?
陳嘉漁點在評論框里,也不知道回復點什么,她知道許意晚是加了俞潮微信的,她的評論俞潮自然能看得到。
她放棄回復許意晚這個神經女人,背后蘇也和丁一一一直在爭吵關于水票的問題。安北帶著耳機,電腦開著,像是在看劇。
她無聊得緊,拿了一本雜志隨便翻。
不知道什么時候蘇也和丁一一停止了爭吵,丁一一估計也是閑得無聊,喊她:“陳嘉漁,你好像也挺無聊的?!?/p>
“看書呢?!标惣螡O回答她。
“看什么書啊你,翻得那么快你是看頁碼嗎?”
陳嘉漁放下書,丁一一說:“我來給你化妝怎么樣?”
“算了,我去洗洗睡了?!?/p>
丁一一撇嘴,蘇也輕嗤一聲。于是兩人又開始吵了。
很快,第一次專場表演彩排就來了,一大早楚孟潔就和陳嘉漁到了現場。陳嘉漁看見俞潮坐在音響設備后,眼睛盯著面前的電腦,似乎在檢查曲目。
陳嘉漁今天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唱歌也是軟綿綿的,有氣無力,彩排完之后,她要去奶茶店上班了,今天是俞潮和她兩人一班。
俞潮看見她裹著紗布的腳踝,也沒說什么,只是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走。
到了奶茶店,陰雨綿綿的天氣也沒有多少人進店消費,俞潮一直坐在收銀臺外面的椅子上打游戲。
02
下午五點,在沉默的氛圍里他們下班了。
俞潮走得很迅速,陳嘉漁慢慢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時,已經看不見他的影子了。她一個人跛著腳走了好長一段路,雨點落了一滴在她臉頰上。
她抬頭,看見像很多細細的毛線一樣飄下來的雨絲。又要下雨了,似乎沒完沒了了。
走到學校外面的小路上時,俞潮的背影突然出現視線里,他沒有打傘,站在一棵榕樹底下。
陳嘉漁低著頭慢慢從他身邊走過去,走了兩步,俞潮跟了上來。
“陳嘉漁,這么些天我都沒找你,所以你也不打算理我一下是不是?”
俞潮這句話帶著滿滿的怨氣,怒氣,陳嘉漁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此刻臉上冷冷的表情。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從哪里說起。只是輕輕嘆氣。
“你轉過來!”俞潮扯著她的袖子讓她面對自己,“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總是不說,什么也不說,你讓我怎么辦?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讓我們像以前一樣好!”
陳嘉漁沉默的聽著。
俞潮看起來非常暴躁:“你看!你又是這副樣子,冷冷淡淡的,對誰都愛答不理,好像我俞潮對你來說什么都算不上,你這樣會讓我退縮,會讓我很難過啊,陳嘉漁,你知不知道?”
陳嘉漁說:“我沒有對你愛答不理?!?/p>
俞潮嘲諷的笑了一聲,刺得陳嘉漁的心臟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我感覺不到,陳嘉漁。高三那一年你一聲不吭就休學,你和我說過一聲嗎?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可是直到現在,你連原因都不肯告訴我,哪怕是朋友也不至于是這樣吧?”
“你這樣……讓我覺得……”俞潮的聲音開始哽咽,“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丑,在你面前表演一出獨角戲,而你呢,你根本就毫不在意!”
雨點打濕了陳嘉漁的頭發,貼在臉上,她顫抖著嘴唇,他提到高三那一年的時候她的噩夢就被喚醒。她輕聲乞求著:“你別問了,我求你別問了……”
陳嘉漁低下頭,尖叫聲在腦子里持續地充斥著,讓她根本聽不見俞潮在說些什么。
直到她又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聲音:“我真的很討厭你,討厭這樣的陳嘉漁。”
陳嘉漁抬起頭來。
俞潮看見淚流滿面的陳嘉漁。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眼淚從她水靈靈的眼睛里不斷滾落,比這雨勢還要猛烈。
“我變成這樣不是我的錯,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是我!為什么是我遭受這一切!”
陳嘉漁急促的呼吸著,她因為情緒激動身體不停的顫抖著。
對面的俞潮手足無措,想朝她伸手又不??s回。愣愣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和絕望的眼神。
“你在說什么,陳嘉漁……”
陳嘉漁搖頭,拼命搖頭,說得用力又決然:“對不起,對不起,俞潮!讓你討厭!行了嗎?”
她轉過身,留下原地怔怔的俞潮,扶著樹干飛快地往前走。
她陳嘉漁,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看見厄運降臨在別人身上時,只會覺得這個人真是太不幸了。當厄運降臨自身時,卻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是我?
專場表演那天,丁一一給陳嘉漁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很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