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伊國屋書店的歷史已經超過了大部分人一生的長度。而位于新宿東口的本店大樓，即使是經過了幾次翻修，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還是略顯老舊。

不過這種浸透了時間和書卷氣息的陳舊并不令人反感，反而給人一種所謂書店就該如此的感覺。

涂有淡黃色油漆的木制書架隔出了過道。跟在橋本奈奈未身旁，齋藤飛鳥回頭望著那邊的簽售會現場，類似于握手會的奇怪氣氛讓戳中了她的笑點。嘴角剛剛翹起，就發現了之前沒注意到的人。

悄悄看了眼打量著新書封面的橋本奈奈未，卻是欲言又止。

“飛鳥有什么事嗎？”

視線沒有從新書上移開，但她還是發現了齋藤飛鳥的舉動。

兩條纖細的眉毛擠成一團，猶豫一陣，齋藤飛鳥開口時還有些吞吞吐吐。

“那個…我們現在在這里，是因為白石桑嗎…”

橋本奈奈未直起身來，像是沒聽到她的問題一般，移動腳步向著書架的更深處走去了。

齋藤飛鳥吐了下舌頭，加快腳步跟在后面。

雖然正在舉辦著所謂的“名人”簽售會，但如果計較起來，真正關注水月漣的人，零零總總加在一起，也只占這個國家人口的千分之幾而已。因此，除了那個角落，書店的其他地方還是一切如常。

一路上繞開好些被文字定在原地的人，齋藤飛鳥跟著橋本奈奈未來到深處的人物傳記區域，看著她從書架上取下本書。

“居然有這本書啊。”

齋藤飛鳥探著頭瞧了眼書名，《瑪麗·安托瓦內特傳》。搖搖頭，這不是她感興趣的內容。在旁邊觀望一陣，注意到橋本奈奈未全神貫注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娜娜敏很喜歡人物傳記嗎？”

“嗯，從中學時就開始看這些了。”

齋藤飛鳥點點頭，表情有些恍然，“真不愧是娜娜敏啊。”

“這沒什么的”，橋本奈奈未將書放回原處，轉頭看向她，“飛鳥有喜歡看的書嗎？可以在你生日時送一本作為禮物哦。”

齋藤飛鳥卻是扭捏起來，片刻后才吐出一句，“真要說的話，有點想看渡邊淳一桑的書…”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橋本奈奈未有些驚訝。作為日本的文學名家，渡邊淳一的書自然不錯，不過由于他的書主要探究人與人關系的緣故，對于一般意義上的背德之事和情欲情節著墨甚多。

“飛鳥為什么想看呢？”

齋藤飛鳥歪了下腦袋，“聽說…渡邊桑對于人的感情描寫的很透徹…”

“這樣啊，不過對飛鳥來說，還是稍微有些早吧。”

橋本奈奈未神情溫柔著，似乎為了照顧她的心情，言辭也很是委婉。然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齋藤飛鳥不自覺停止腰背，心底潛藏的一股情緒有些不受控制一般，順著胸腔內的空氣翻騰上涌著，等她察覺的時候，已經脫口而出了。

“既然娜娜敏中學時可以看人物傳記，我現在看這些也可以的！”

原本寂靜的角落中，像是有個充滿的氣球被戳破了。周圍的幾位客人側目過來，店員也快步靠近，“這位客人，請不要…”

“真是抱歉”，橋本奈奈未連聲致歉，牽起齋藤飛鳥的手離開了。齋藤飛鳥也像個干癟的氣球一般，垂著腦袋，表情籠罩在長發的陰影之下，任由她將自己牽著。

來到更為僻靜的一處，像是被擠壓過，她的聲音沉悶，胸膛起伏著，幾近于抽泣了，“娜娜敏…我…我不是…”

“沒事的”，橋本奈奈未輕撫著她的頭發，動作輕柔。等她平靜下來，繼續問到，“所以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么嗎？”

“那個…我想知道…喜歡人到底是什么樣子…”

橋本奈奈未的動作突然停頓幾秒，看著齋藤飛鳥的眼神閃爍著，片刻后才是感嘆般的聲音，“飛鳥也到這個年齡了啊…”

“所謂喜歡，也就是喜歡而已。”

“沒有原因嗎？”

“能找出具體原因的話，也就不是喜歡了吧？”

齋藤飛鳥輕輕點頭，仰起小臉上除了一點淚跡，仍然被疑惑填滿了。

“那要是…喜歡不該喜歡的人呢？”

動作和語氣沒有任何變化，橋本奈奈未像是談起不相關的事情，“那也是喜歡。”

“那…像是渡邊桑書中…做出那些事也可以嗎？”

“雖然喜歡的心情沒有對錯，但人也不是生活在情緒中的。從無關緊要的人，到朋友，再到家人…各種看法總是能將人束縛住。如果僅僅是保留這樣一種心情自然無所謂，但真得要做出什么，也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的…如果那份喜歡真得值得的話…”

齋藤飛鳥又垂下頭，像是在思考著什么。過了好一陣，猶豫著開口。

“娜娜敏，我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是什么？”

“那個…白石桑…是喜歡水月的吧…”

沒敢去看橋本奈奈未的表情，齋藤飛鳥視線飄在一旁的書架上。

“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了”，聲音飄渺著，像是從世界盡頭飄來一般。

“那為什么…”

再也顧不上心中的顧慮，齋藤飛鳥看向她，眼睛因驚訝瞪到最大。

橋本奈奈未卻笑了下，整個人放松下來。

“因為…喜歡的心情是沒有辦法控制的啊…而且，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

沒等齋藤飛鳥發問，她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不過，無論是什么心情都不是無限的…喜歡也會不斷損耗…人也是這一種會權衡利弊的動物…也許哪一天突然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值得，或者心情消耗過多的話…說不定我也會放棄吧…”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齋藤飛鳥聲音怯怯，又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那…水月他知道嗎？”

“他知道啊”，橋本奈奈未攏了下耳邊的頭發，“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不過也不可能一直假裝下去就是了…”

“啊…那要是最后…”

“要是那樣的話，就算是我…怕是再也剩不下什么留在他身邊的心情吧…”

她的聲音愈發輕松，齋藤飛鳥卻整個人惶恐起來，瘦小的身軀忍不住微微顫抖。

橋本奈奈未看著她，表情溫柔，眼中帶著笑意。

“所以飛鳥可不要隨便喜歡上什么人啊…”

“畢竟喜歡別人…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最后也不一定能得到回報。”

似是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什么，齋藤飛鳥突然停止了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