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也曾經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首收錄在林志穎專輯《不是每個戀曲都有美好回憶》中的歌曲,是我十四歲時的心頭好。
那個時候我沒有手機,只有一個爸媽買來給我練習英語聽力的隨身聽。下載英語音頻的同時,我也下載了百十來首歌曲。
上學下學,午間課間,我都會拿出來聽,戴上耳機,把糾纏在一起的耳機線解開,這些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休閑娛樂項目。
看同學們在操場上追跑打鬧,在飄著楊柳絮的晴空下嬉笑,這美好的、心向往之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我不主動去融入群體,也沒有人主動來和我互動。
同學們沒有惡意,但那口無遮攔的議論、毫不掩飾的眼神、克制不住的指指點點、沒完沒了的猜忌,都讓我怕極了與他們相處。
我也不知我怎會有這樣孤僻怕生的陰郁性格,可能跟我父母有關。
我爸媽白手起家,經營著小本生意,免不了經常與社會上的人打交道。
世道上的人良莠不齊,我對幼兒園以前的印象都停留在那個書架后的木板床上。
很多個夜里,不是我爸喝紅了臉回家,就是我爸帶來另一個喝得不省人事的醉鬼回家。
父母總是會因為酒桌上的交易吵架,也總是有我不認識的人操著方言跟我爸討價還價。
他們的生活水深火熱、煙霧繚繞,但在床板上裝睡的我是從來沒有安穩地睡著過。
盡管后來生活越過越好,我卻失去了童年時期應該有的童真。
我不輕易與人交心,也不甚理解為何剛見面就能玩到一起去,我對整個世界都抱著一種悲觀心態,當我說出太過現實性的話語,他人疑惑不解的眼神告訴我,我是一個異類。
漸漸地,我習慣了獨來獨往,我把父母告訴我“要好好學習,不要長大了像他們那樣操勞。”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上。
周六日我從不出去跟小伙伴玩耍,因為我沒有小伙伴。
父母注意到這個問題,露出心疼的眼神,我就會騙他們我交了一個新朋友,然后大清早去圖書商廈跟那個從未出現的朋友碰面。
這種情況持續到初二。
徐丹在初二的新學期從外地轉到我們班級,她活潑開朗,善于與人打交道,很快地就結交了一群好朋友。
我艷羨她能讓別的同學對她趨之若鶩,畢竟長相甜美脾性熱情大方的女生,誰會不喜歡呢?
我很喜歡她,更多的是羨慕。
一個傍晚,同學們都從教室離開,留下我依舊戴著耳機聽著爛熟于心的音樂。
我展開桌面上剛發下來的開學小測成績單,一行的紅色優秀字眼映入眼簾。
“哇塞,你成績也太好了吧!”清脆的、銅鈴般悅耳的聲音刺破了安靜的空氣。
我的后肩一沉,徐丹扶著我的肩從我后背出現,她不客氣地在不屬于她的課桌上坐下,桌椅碰撞出叮當響,她俏皮的馬尾辮一晃又一晃,天真爛漫。
濃濃的紫色晚霞在燕雀的羽翼上染了紅色,瑰麗的色彩是徐丹貓眼石一樣的桃花眼瞳中琉璃的顏色。
她把壓在我胳膊下的成績單抽出,看著那張皺皺巴巴的成績單對我說:“你當我的好朋友吧,我們一起學習好不好?”
……
十二年后再次見面,我沒有了初次交談那樣的喜悅慶幸。
因為我深刻的知道,真實的徐丹是乖戾的,是八面玲瓏的,是我不敢再去觸碰的。
徐丹在樓梯間對我說出那樣一番話,我如芒刺背趕回拍攝現場,攝影團隊忽略了那段小插曲,全心投入到工作之中,我不禁松了一口氣。
等我回到臨時隔離出來的化妝間時,蕭旭的妝已經畫好,正在穿外套。
跟蕭旭對視,我有一點丑態百出的尷尬。可蕭旭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樣的稀疏平常。
我垂下眼,有些失落。
蕭旭站好,女版斯內普服裝師幫他把內搭的下擺塞到褲子里。
沒多會兒,徐丹也回來了,她還是那樣的自信美麗,長裙襯得她魅惑火辣。
徐丹打開一直夾在胳膊下的筆記本,給蕭旭講解本次的拍攝理念。我默默地回到小沙發,安分地把生活助理的小角色當好,守著一個背包和蕭旭換下來的衣服。
“大概就是這么一個想法,等會兒拍攝的時候郭老師會幫助你找感覺。”徐丹說完,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微笑。
蕭旭不似平常,按理來說他應該友善地道謝,可他只是抻了抻領子。
“你跟我助理認識?”蕭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話卻是對徐丹問的。
“額啊?……”徐丹剛剛說了半天的拍攝注意事項,蕭旭置若罔聞。
“我說,你跟石垂是好朋友?”蕭旭這才正眼看她,把話又重復了一遍。
化妝師和服裝師也看了過來。
徐丹看了一眼坐在晦暗角落里的我,又看向蕭旭,“是,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問題,但是給你提個建議。這里是工作現場,可不是老友重逢圍爐取暖聊天的地方。”精心打扮過后,蕭旭有了一種強大的氣場,“我的助理很忙,經不起別人的打擾。她所有的注意力只能放在我的身上,我要時時刻刻在她的幫助下工作,請你不要僭越。”
徐丹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
蕭旭的diss還在繼續,“你剛剛跟我說了這么多,總結起來無非就是眼神要到位,身為編輯還是要好好磨練一下你的工作能力。跟上一次合作的編輯比起來,我的體驗感相差甚遠。文學功底不到位,《讓你裝》如何在時尚界叱咤風云?你說是不是?”
“是……”徐丹此刻肯定很懊悔剛才故意引人圍觀的不專業舉動,她忘了調笑的對象是蕭旭手下的人。
蕭旭全程不著痕跡地擠兌她,金絲眼鏡框給他平添一絲睿智,他看了一眼徐丹的工作牌,“徐丹……‘丹花醉人流似錦,海棠憔悴牡丹愁’。’”
末了又說:“‘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說完,視若無睹徐丹被批得體無完膚的羞惱,沖我勾了勾手指。
“走,我們去拍照。”
我小跑著過去,五味雜陳,蕭旭等我到他身邊后對我說:“這你不熟,別離開我的視線。”
我老臉一紅,連旁邊站著徐丹都無暇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