俢兒走到自己的位置緩緩坐下,那是整個教室里唯一一個空位,據說之前從未有人坐在那超過一個禮拜,因為前排某個迷一般存在的少年常年擁有霸占兩個座位的特權。盡管她是在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下入座最后一排那個特別的位置,還是招來了同學們似譏嘲似同情的怪異眼光,像是在看一個小丑的笑話。
“嗨,進男廁所的女同學,你叫什么來著?”一旁的男同學王超似笑非笑的打趣問道。
來班級報道快一個禮拜了,同班同學依然記不住她的名字,但卻清楚的記得那件讓她不齒的糗事。罷了,是自己的名字不好記吧。
“白俢兒,我叫白俢兒,別再提那事兒了行么,大哥!”說著俢兒吐著舌頭向那同學做了個無奈的鬼臉,仿佛他們很早就認識一樣。這自來熟的勁兒是一種特別的天賦,她總能找到辦法來排解初來乍到的尷尬。老白告訴過她,無論遇到什么問題,微笑以對才是最好的辦法。她是個適應力極強的人,打不死的小強已經鼓足勇氣重新站起來了。
“好吧,小白同學,你可真走運。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坐在莫天才身后超過一個禮拜,你要加油哦,爭取打破咱三班的記錄。”說完王超同學拿起筆順手將白俢兒的名字寫在一張表格上。
“……”俢兒聽得云里霧里,從第一天入座這個位置起,她就莫名膽戰心驚,仿佛這個位置底下埋著地雷。她抬頭看了看前排的課桌,整齊規整的課本按照從高到低的順序一絲不茍的排列著,而座位的主人,那位別人口中的莫天才,此刻還在校園的某個角落優哉游哉的喂貓。
看到王超手中的表格,俢兒突然想起件頭疼的事兒,因為這學期文理分科,班上很多新同學都是剛分配到三班的,班主任為了讓大家盡快熟悉彼此,給每人一張空白的座次表,要求各自手動將全班所有同學的名字按座位順序填入其中。若是在洢水鎮自己的地盤,她可以沒臉沒皮的去跟所有人打招呼,可這里是B市一中,初來學校時發生的窘事兒還讓同學們記憶猶新,此時此刻她只想隱姓埋名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白俢兒正郁悶著這個艱巨的任務該如何完成,好不容易等到放學,教室漸漸放空,她走到其他同學的課桌旁準備挨桌翻看書本上留下的姓名。
先從第一排開始吧,她一本一本挨桌認真比對著課本上的名字做記錄,以免將名字寫錯。她盡量將腦海中的形象跟課本上的名字對號入座,畢竟在一起待了幾天,大家或多或少給她留下了印象。
宋玲玲是別人口中的班花,郭文斌是個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王超就是那個嘴賤的大胖子,黃敬宇、張益達、趙思淳……當然也有一些她對不上號的名字,畢竟全班五十多個同學,也不是每個人都讓人印象深刻。但在寫下名字的那一刻,她都會在心里認真的默念一遍,因為老白告訴過她,記住別人的名字是一種禮貌。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倒數第二排最左邊靠窗的位置,她轉動手中的筆在那個位置邊停留了片刻,突然坐在那個位置上,右手撐起腦袋歪頭向外望,窗外視野遼闊,能夠看到遠方的安靜的山和近處熱鬧的籃球場,真好。為什么就是一個位置之隔坐在后排的她視野卻差那么多。看夠了窗外的風景,她轉過身來正襟危坐,莊重且嚴肅的從一排整齊的書架中抽出一本物理書。正當她準備翻閱時,一個穿著白色球服的男生渾身冒著熱氣兒從后門大步走了進來。
“別動!”男孩的聲音清冷得像一塊石頭,運動后帶著呼吸節奏的荷爾蒙迎面撲來,將教室里的空氣擠壓得格外尷尬。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他的語氣平靜而緩慢,并不像是在生氣,更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說著,他將被俢兒抽出的物理書重新放回到書夾里,按照原有的順序原封不動安然無恙的擺放好,就像沒被人動過一樣。
白俢兒抬起頭不知所措的撇了一眼面前這位冷酷少年,即使面無表情也是一張干凈好看的臉,這大概是城里人給她留下唯一的好印象……然而好看并不能讓她好受,她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就打算起身灰溜溜的走掉,狼狽得像做賊被發現了一樣。
“等一下。”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叫住了她,在她一臉錯愕時,順手拿過她手中的表格,寫上了他的大名:“莫皛天”。
“莫皛天”三個字行云流水般揮灑在她清秀規整的仿龐中華字跡下,異常奪目。
“莫皛天”,俢兒在心里默念,自己好歹也是出生在村里有文化的家庭,竟不識得城里人的名字。為此她暗自翻看了新華字典,“皛xiǎo”,皎潔明亮,皛天,天皛無云,真是個好名字,讓人看著就像見著好天氣一樣。
在這一個禮拜里,她幾乎每天都能聽到“莫xiǎo天”的名字,他是老師和同學口中的學霸、天才。原本以為寫這么簡單的名字,根本不用翻看他的書本。只是天才學霸的座位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她不僅鄭重其事的翻看了學霸的書,還鬼使神差的霸坐了學霸的位置。
班主任把所有的名單收集到一起,挨個發給同學們傳閱,每個人都要負責從別人的名單里找自己的名字,并且要將錯寫的名單勾出來糾正。
白俢兒看著一個個“白休兒”、“白羞兒”、“白秀兒”……哭笑不得。全班竟只有他一個人將她的名字寫對。她有些詫異,再次翻看著莫皛天的筆記。他的字跡跟他的人一樣漂亮。白俢兒不禁想起那天他突然闖入教室時那張冷漠而清俊的臉,心口似貓尾巴掃過般癢癢的,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