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一片狼藉。
莫皛天將床頭、書架上的擺件摔得粉碎。她走了,還把這些東西留下來做什么?他把跟她的回憶一樣一樣的撕成碎片,燒為灰燼。電腦也砸了,吊籃也毀了……跟他的人生一樣徹底毀了。然而,宣泄到最后一刻,他卻死死抱著裝滿星星的玻璃瓶痛哭不止,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一縷陽光,他怎么也下不了手。可是她,為何能如此狠心不回頭?
在他被迫搬離別墅時,他只拿走了兩樣東西,白俢兒送他的畫像跟星星瓶。他知道,那是這世上,他唯一還有機會抓住的希望。在他醉酒昏睡后的夜半夢醒時分,他曾無數次不顧尊嚴的撥打她的電話。然而,一切都是徒勞,不要臉的結果讓他在清醒時刻羞恥到無地自容。
他翻箱倒柜,將有關她的東西全都傾倒在地,一樣不落。突然,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從抽屜中掉落出來,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盒子。莫皛天打開盒子,閃閃發光的鉆石項鏈如同刺眼的銀針扎入了他的眼,連同他的心一并刺穿。他不用猜也知道這是誰送的禮物。盒子內層底部刻有白俢兒的名字,很明顯是特地為她定制的,只是白俢兒那個糊涂蟲未曾發現。從她收到禮物那天起就將這個小盒子收藏在抽屜里,再沒見過天日。她平日里也不喜歡戴首飾,她甚至忘記有它的存在。
這是她留下來刻意向他炫耀的證據嗎?跟他在一起四年,他從未送過她這么昂貴的禮物。可不管他送她什么,她都一副開心得要死的樣子。那些開心都是裝出來的嗎?她為什么要欺騙他?她是因為這個,才如此狠絕的離開他嗎?那晚,蔣楠跟白俢兒在球場的親密舉動,再一次透過記憶刺痛了他的神經。當初他為什么要愚蠢的相信她!
他憤怒的將星星瓶摔在地上,破碎的玻璃跟他的心一樣四分五裂,再難愈合。散落一地的星星,被他用腳碾碎。“真相”對他而言是如此的殘酷,他寧愿相信她跟他分手是有難言之隱。可是此刻,一切的自我安慰都安慰不了那顆幾近破碎毀滅的心。他癱倒在地上,任玻璃碎片刺穿衣服,刺入骨肉,反正他已毫無知覺。
盡管知道“真相”的他,再度陷入痛不欲生的悲傷,但他并沒有動過輕生的念頭,他絕不會不明不白的了結自己,更不會像個懦夫一樣等待命運的審判,他只是需要時間讓自己消化與發泄。
……
陸夢瑤闖進出租屋里發現莫皛天時,他已人事不省的躺在血泊之中。在救護車上,醫生用消毒水給他清理傷口時,疼得他嗷嗷直叫,終于從假死狀態清醒過來了。醒著的疼痛才是最真實的,這一刻,疼得他錐心刺骨。
醫生給他清理傷口后在他背上縫了三十多針,他躺在病床上,怨念深重的看了陸夢瑤一眼,轉而沉默不語。
陸夢瑤看著此時的莫皛天一陣兒莫名鼻酸,若不是腦中清晰的記得他從前的樣子,她恐怕無法將眼前的男人跟莫皛天聯系在一起。油膩的頭發塌陷至額頭,擋住了半張臉,胡子拉碴,目中無神,身形也消瘦了不少,看上去滄桑又頹廢,整個人恍惚之間老了十歲。
她去附近商店買了一些水果跟食物,回到病房時,莫皛天已經不見了。她結清醫院的費用,立馬出去找尋他的行蹤。
他帶著傷,沒走遠,一個人跑到便利店買了一包煙和一瓶酒,走在回家的路上。家?他也沒有家,那里只不過是他暫時逃避現實的避難所。
陸夢瑤擰著水果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遠處,沒被他發覺,就像從前一樣。從前,她總是帶著相機,隨手拍下眼前那美好如同畫卷般的風景。只可惜,畫卷里的男孩一次也沒有為她回頭。
莫皛天回到了出租屋,又將自己與世隔絕。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心肝脾肺的內傷不知何時才能復原。
陸夢瑤敲了敲門,里面沒有反應。她擔心莫皛天又做“傻事”,只好拿出鑰匙將門打開。莫皛天站在陽臺抽著煙,手中的酒瓶已經喝了一半。
他驚愕的看著突然闖入家中的陸夢瑤,“你怎么會有這里的鑰匙?”
“這是白俢兒留下的。”陸夢瑤站在門口,早已做好視死如歸的決心。她曾無數次的想象著自己也能像白俢兒一樣勇敢的站在莫皛天的面前。此刻,終于實現。
……
畢業典禮那天,莫皛天并未出席。陸夢瑤厚著臉皮向計算機學院的同學那打聽到他家里出了事情,于是緊張到滿世界找他。
有人說,深情猶如自虐是一種罪過,大概是因為深情的人往往最受折磨。陸夢瑤不知道,她對莫皛天的感情算不算得上深情?她從未得到回應,何以言情深,無非是自作深情。自作深情恐怕是自虐的最高境界。
喜歡上莫皛天,是從一張照片開始的。陸夢瑤從小就喜歡攝影,總是相機不離身,仿佛鏡頭才是她的眼睛,透過鏡頭,她總能看到不一樣的世界。她喜歡拍攝宏偉空間中微小而唯美的細節。秋天里的第一縷風,是從樹上飄落的第一片葉子;落日下螞蟻爬行的方向,是無人探索的家;操場上奔跑的長腿,是熱血青年身上的汗水……她眼中最酷的風景,是莫皛天從不回頭的背影。
在別人眼中,她是一個少言寡語頗為高冷的人,有時候甚至安靜得可怕。如果沒人理她,她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她對事不關己的一切漠不關心,說她是冷漠的人吧,她對第一次喜歡上的事物又如此長情,第一次喜歡上攝影,相機便隨身攜帶了八年,第一次喜歡上一個男孩,她偷偷在他身后潛伏數年。
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在那個世界里,她是講故事的人。她拍攝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一個故事,可她卻一不小心愛上了故事里的人。其實,故事的主角從來都不是她。當她拍下那張被她命名為“凝望”的照片時,她就知道,故事里的男主角凝望的人不是她。就像他們再次重逢在F大,而他卻完全不記得她一樣,她在他的生命里連過客都算不上。
……
莫皛天對著空氣吐了一口煙圈,走回屋內,不帶情緒也沒有表情的說道,“鑰匙放下,你可以走了,我不想看到跟她有關的任何人。”
陸夢瑤放下水果,卻將鑰匙牢牢拽在手中,心中無限諷刺,原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跟白俢兒有關的任何人。
“莫皛天,白俢兒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她做不到的,我也可以做到。她現在不愛你了,你可不可以讓我來愛你……”
莫皛天愣了一霎,將手中剩下的半瓶酒一股腦兒喝下,慢慢走向她,指尖淡漠的在她臉上一劃,“可惜你不是她。”
“我可以為了你變成她的樣子……”
“就算你變成她的樣子,你也不是她。”莫皛天將酒瓶用力摔在地上,哐當一聲碎了一地,嗓音撕裂般吼道,“滾啊,聽到沒有。”
他把對白俢兒的怨恨發泄給了一個跟她相關的人。
“莫皛天,你清醒一下吧,白俢兒跟蔣楠在一起了,她移情別戀了,她不值得你這么愛她……”
沒等陸夢瑤說完,莫皛天就發瘋似的沖到她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作勢要打她,“我警告你,你給我閉嘴。你再胡說八道,我弄死你。”
“你打啊,如果弄死我能讓你清醒一點,你就動手吧。不能跟你在一起,至少可以讓你永遠記得我,這也是極好的。”陸夢瑤冷冷的笑道,眼神犀利的看向莫皛天話鋒突轉,“你說,白俢兒跟蔣楠此刻在干嘛呢?白俢兒已經好多天都沒回宿舍了,估計是跟蔣楠住在一起吧……”陸夢瑤在故意刺激他,她倒要看看莫皛天會不會真的對她動手,真動手倒讓她內心舒坦,至少在作用力下彼此身體會有感覺,好過這樣不痛不癢。
莫皛天在急促的呼吸中將手從陸夢瑤脖子上松開,“滾!”他的聲音在顫抖,渾身上下的肌肉跟神經都在顫栗中緊繃,拉伸到了極限。把陸夢瑤趕走后,只聽見“咚”的一聲,莫皛天雙膝跪地,將頭埋在膝蓋上狠狠的抽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