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見我猶憐,我見郎君已晚,空負黃梁一夢,俱是夢醒成空。誰人抽身退步早,癡兒還在夢里笑。三千亙古江樓月,俱照白骨化荒草。郎君可知妾真心,只恨相見不是早!
陳梓欣又彈了一夜琵琶,而后上海頭牌一夜之間關門謝客,漸漸沒了消息。
很快另一個頭牌便補了上去,更是無人再提陳梓欣,連嘆息疑惑也沒了。
一彈琵琶三十年,一生空等不歸人。
陳梓欣一廂情愿,等了三十年,正如她斷定他會來找她一般,她斷定他會回來。
陳梓欣從穿著旗袍到脫下旗袍,才覺物是人非。她看著自己微胖走形的身材,斜垂在肩膀上的辮子,勘嘆歲月悠悠。她記不清自己熬了多少個夜晚,琵琶斷弦多少回。這離人本就是過客,或許早就不記得自己了,又或許早就不再了,她等的是什么?陳梓欣有時也迷惑。
外面兵荒馬亂到一派繁華,仿佛只是一瞬間,也仿佛很久很久,久到她記不清自己年歲。
陳梓欣打開門又猛然關上,正是報紙上的人,往這邊走。
陳梓欣前天早上拿著那份報紙,手顫得抖個不停。
沈儒文將軍攜夫人莫楓視察上海,下面還有詳細介紹,都是沈將軍的發言和視察結果。
陳梓欣只覺紙上的字黑黑白白,才終于從沈將軍個人簡介中拼湊出他這三十年的人生。
他們身后跟著一個小男孩,是他們的兒子。
陳梓欣倚門坐在地上,等著那個腳步過去。
一個身穿棕黃色大衣的中年男子停在門前,抬手想要敲門,嘆了一口氣停住說:“怕是早就不在了。”
他身邊穿著同樣顏色大衣的女人說:“你怎么知道?”
男人嘆氣說:“就是還在,見和不見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當然有,你就說你錯了,當年你的確說錯了。”女人語氣不柔,帶著一點命令語氣。她又接著說:“身體的清白與個人的品性本就無關,況且身體又何來清白一說,只看個人愿于不愿罷了。”
語氣驕傲不羈,透著強勢輕蔑,這樣的女子才該是他的女人,也是她自己的女人。
陳梓欣在屋里聽到這句話哭得佝僂了身子,一伏一伏地顫動不止。
這才應該是她不知道的他的精彩人生。
她根據報紙上的只言片語在腦中猜想,“軍營中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個身跨白馬英挺驕傲的女子,烽火歲月他們相互扶持,直至今日,他們還要相約白頭。”
門外早已沒了聲音,陳梓欣立起身來,等了這么多年,仍沒等到她想要的那句話。她不能開門,不是因為容顏不再,一身落魄,而是這么多年,他還是不懂。
陳梓欣等到了類似的話,只是非是出自他口,終心有不甘。
她不愿,彼此再相見。
說到底,陳梓欣的等待確實多余,情這個東西,一沾便無法脫身,女人更甚。若是單純的情倒還罷了,偏偏陳梓欣這感情里還夾著其他東西,讓人不能嘆她憐她,畢竟是她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