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纖月聞得此言,卻是將好看的彎葉柳眉一皺,凄然松了手。
道:“罷了,我一個鎮(zhèn)遠(yuǎn)侯府庶出的小姐,妹妹大概是瞧不上的吧?方才月上亭一敘,若不是先前我曾為妹妹解圍過一兩句,恐怕也是無此福分的。”
這話雖然是自降身份,卻也是說得尖酸刻薄。
蘇青云聽了,趕忙解釋道:“纖月姐姐誤會了,綠芽只是擔(dān)心我,我們絕對沒有看低姐姐的意思。”
綠芽話里話外被扣了一頂瞧不起人的大鍋,也是有點驚慌,但她還是拉著蘇青云的手,不想她跟著上船。
一時間,現(xiàn)場氣氛有些微妙。
可原主蘇青云到底是個心腸柔軟的姑娘,見貌美如花的楊纖月眼中已經(jīng)盈盈有淚,只好轉(zhuǎn)身安慰綠芽道:“沒事的綠芽,我們?nèi)ゴ嫌瓮嬉蝗拖聛恚瑧?yīng)該也不耽誤什么功夫的。而且,從小到大,我還沒有乘船游湖過呢。”
這話不假。
唐國地處華州西腹,與東邊的朔國、南邊的各處水境小域,以及北邊的羌胡,四國而立。
因此,唐國又被時人稱為西唐。
西唐多山脈,少水域,豐產(chǎn)茶葉。
所以,別說蘇青云從小到大沒有乘船游湖過,就連西唐的多數(shù)兒郎,也未必曾經(jīng)曲水流觴、泛舟湖上。
話已經(jīng)說到了這個份上,而且因為這邊的動靜,已經(jīng)引得其他處相聚的女眷側(cè)目觀望,蘇青云干脆一咬牙,帶著綠芽先登上了游船。
楊纖月見到蘇青云上去了,旋即將眼淚一收,在小桃的攙扶下,也登上了游船。
乘船湖上,果然風(fēng)景別有一番風(fēng)味。只見沁湖周圍,點著不計其數(shù)的各式燈籠,個個精致非凡,映著粼粼水波,像是夏夜里滿天的星子要從天上墜下來似的。
蘇青云和綠芽都沒有見過這等風(fēng)景,一時間,倒也忘記了乘船前的些微不愉快。
楊纖月上船以后,與蘇青云共賞了一會燈會盛景之后,便又開口說道:“青云妹妹,今日我在月上亭與你所說之事,可否回去與相爺撒個嬌,讓相爺不要太過在意那年禮的事情。”
聽到楊纖月又談回了之前的話題,蘇青云情不自禁回頭認(rèn)真看她,問道:“纖月姐姐,這本是男兒的朝堂之事,為何你我女兒家要管?”
聞言,楊纖月溫柔一笑,道:“我這還不是為了妹妹和丞相著想。你想,朝陽郡主是我朝長公主之女,既然已經(jīng)與陳尚書家定了親,自然不會想她還未過門,夫家便有這樣的污名。”
“而且,于皇家而言,這也是自甩巴掌的事情。所以,若是相爺執(zhí)意如此,龍顏不悅之下……”
楊纖月故意沒有說完,蘇青云忍不住接上說道:“姐姐是說,如若圣上有意遮掩,我父親反受其累?”
楊纖月見蘇青云思緒已經(jīng)轉(zhuǎn)了過來,不覺微笑點頭,覺得這個蘇青云肯定會同意自己的建議的。
可蘇青云想了一想,卻是又說道:“纖月姐姐,正如你先前所說,家父乃百官之首,糾察朝野,責(zé)無旁貸。況且家父為人剛直、黑白分明,應(yīng)當(dāng)不會空穴來風(fēng)。”
聽到這里,楊纖月的笑臉立時就垮了下來,但是因為她們已經(jīng)接近湖心,此處燈光幽暗,所以蘇青云并未注意到楊纖月的神色變化。
“至于圣上……”蘇青云繼續(xù)說著自己的分析,“我相信圣上千古明君,定會明斷秋毫,不以朝陽郡主親而蔽之,不以家父直而厭之,最后如何,我們小女兒家還是不插手了吧。”
“妹妹當(dāng)真不愿意以一兩句孝女之言,化解幾家恩怨之根?”
楊纖月冷下了聲音,最后一次問蘇青云。
“青云不愿意。”蘇青云沒有猶豫,大事之上,她還是很有原則的。
“呼……”楊纖月輕吐出一口氣,換了無奈口吻,道:“也罷,既然青云妹妹支持丞相,我也就不勸了。”
“青云知道纖月姐姐是想幫我,多謝纖月姐姐好意。”
蘇青云與楊纖月她們乘的是一葉小舟,因為委身在船,所以蘇青云只向楊纖月略微低頭,以示謝意。
“妹妹多禮了,我不過想著畢竟年長妹妹一歲,能提醒一些便提醒一些,倒沒想討妹妹左一句謝謝,右一句謝謝。”
楊纖月笑說著,挽住了蘇青云的胳膊,又好心提醒道:“妹妹坐穩(wěn)當(dāng)些,這船小,可別掉了下去。”
話落,蘇青云只覺小船劇烈一晃,隨后她便從船上翻了下去!
“是了!”床榻之上的蘇青云一骨碌坐了起來,拍掌道:“是了,她曾經(jīng)叮囑原主莫要掉下去。可真當(dāng)小船晃起來,她卻是立即就松了手!隱隱約約……”
蘇青云努力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況,以及當(dāng)時全身的觸覺,低了聲音喃喃自語道:“隱隱約約……她還推了原主一把。”
不過,到底那身體當(dāng)時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蘇青云的,蘇青云也不能確定,楊纖月到底有沒有推那一把。
而且重要的是,楊纖月的殺人動機是什么呢?
總不會是蘇青云不愿意聽她的話,回家對蘇丞相吹那幾句耳風(fēng),便起了滅人之心吧?
就算這件事還涉及幸王李承冕,而她上輩子最后成了幸王妃,楊纖月似乎也沒有必要殺人呀……
蘇青云想不通,總覺得還有什么事情,是隱秘在那天的對話之下的,看來,她得著手調(diào)查一番了。
蘇青云突然之間在里屋出聲,驚醒了睡在外間守夜的春枝。
只見春枝點了一盞小巧宮燈進(jìn)來,輕輕問她:“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做噩夢了?”
“無事。”蘇青云這才驚覺自己打攪了旁人休息,遂歉意地道:“我不過是想起來喝口水,抱歉吵醒你了。”
“小姐這說的哪里話。”春枝放下了手中宮燈,去小暖爐上倒了一杯熱水過來,遞給蘇青云,“奴婢本就是伺候小姐的,小姐想喝水,直接叫醒奴婢就是,何來吵醒一說。”
蘇青云看著春枝,想道:要不是相府以儉為訓(xùn),每個小姐閨房只準(zhǔn)提一個大丫鬟進(jìn)屋,這春枝應(yīng)當(dāng)是與綠芽同做大丫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