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書架的舊書店內。
一頭銀發的久保帶人,正彎著腰,將自己存放在書架上的幾本從江戶時期流傳下來的孤本裝到紙箱中。
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泛黃的紙業,這些全都是他一生中收集到的寶貝。
只是再過不久,這家店,就該換主人了。
左手扶著腰子,久保帶人挺了挺有些僵硬的身子,抱著紙箱,走了出去。
屋外剛下過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小心的將紙箱交給自己的大兒子。
久保帶人坐到了門口的小板凳上,滿臉傻笑的看著西方。
過了會,他見大兒子在車內玩起了手機。
偷偷的將手放到了休閑服內側的口袋中,拿了一張泛黃的照片出來。
他看著照片上的少年與少女,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他這次回去,是收到了青梅竹馬的消息。
人生活了八十歲,和自己的妻子平平安安的度過了60年,在前年,她一睡不醒。
但自從妻子死后,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幼時的青梅竹馬。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將那張照片放到了網上的夕陽戀網站,沒想到還真的被他等到了青梅竹馬的消息。
兩人就這么又開始聯系了起來。
得知她也在前年失去了老伴之后,兩人的感情更進了一步。
如今他準備回到老家,去彌補六十年前那場本應該說出口的告白。
只是當他兀自陷入回憶的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念想。
“很抱歉這位先生,請問您是久保帶人先生嗎?”
抬頭略顯不滿的看了眼站在身前的男子。
一身黑色得體的西裝,一雙嶄新的黑色皮鞋,手中拿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
斯文的臉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嘴唇的上方留著兩撇小胡子。
“是的,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一看就是一位富有知識涵養的人,久保帶人恢復了平時的文雅,平靜的說道。
“我是夏目漱石,昨天在電話中就和您確認過了。”
“是夏目漱石先生嗎?”
“真是怠慢了,請跟我來,房屋的合同已經準備好了。”
久保帶人將照片收進內里口袋,扶著旁邊的墻壁有些艱難的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領著此刻借用了夏目漱石身份的荒川鈴木走進了店內。
剛一進入店中。
一股書籍特有的墨香味就充斥到了荒川鈴木的鼻尖。
左右打量著書架上碼放的整齊的書籍,荒川鈴木的眼中盡是滿意。
這就是他需要的效果。
來到書店靠里的一張有三米寬的辦公桌前,久保帶人從桌子上拿了一疊早已打印好的合同遞給了荒川鈴木。
隨意的翻看了兩眼,荒川鈴木在合同的末尾簽了字。
拿出手機胡亂的摁了兩下,示意窺醬將這段時間分身收集到的一部分存在黑卡中的錢劃到久保帶人提供的銀行卡上。
“錢已經轉給你了,麻煩了。”
“哈哈,您真是太客氣了,以后這間書店的主人就是您了。”
“它原本是叫久味居書屋的,如果您不喜歡的話,也可以更改,以后它就交給你了。”
在確認錢已經到賬后,久保帶人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荒川鈴木站在店外目送著他離開,看了眼街對面那條滿是櫻花樹的街道,轉身又走進了店內。
山本柳元齋的町屋就在對面,荒川鈴木只要開著大門,就能直接從辦公桌的座位上看到。
是一個非常適合監視的地方。
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將太宰治的筆記本取了出來,荒川鈴木坐在辦公桌后的藤椅上細細的品味了起來。
屋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
沒帶傘的行人,從門前匆匆跑過。
耳畔是雨水從屋檐上流下,滴落在水潭中的滴答聲。
荒川鈴木看了三頁筆記上的內容后,忽然感覺心中有些混亂,心緒有些不寧。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態。
紙業上的抽象線條構筑而成的不規則形狀,使得他內心產生了各種不安的情緒。
將筆記本合上,荒川鈴木深吸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靜靜的看著屋外的雨幕。
心緒又自然寧靜了下來。
皺著眉看著筆記本的封面,荒川鈴木又將它收了起來。
他感覺這本筆記本有股邪性的味道,在沒有弄清楚前面一張紙業上的內容的時候,不能急匆匆的看后面一張。
站起身在屋內走動了兩圈,荒川鈴木見到了一輛有些熟悉的黑色加長轎車,駛進了對街。
一名穿著女仆裝的肌肉大漢撐著傘,從駕駛位下來,打開了后車門。
那個有些熟悉的少女走了出來。
她一改先前的豪放穿衣方式,現在穿著一件很保守的橘色和服。
她的眼眶有些紅,眼皮有些腫,看起來像是哭過。
似乎是察覺到了荒川鈴木的注視,她朝著這邊望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荒川鈴木能夠看到她眼中帶著一股幽怨的情緒。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荒川鈴木沒有與她對視多久,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源氏物語》,坐到一邊的藤椅上翻看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屋外的天空漸漸的黑了下來,雨下的也越發的大了起來。
轟隆隆。
雷聲在屋外響起,荒川鈴木看書看得有些入神,并沒有注意到此刻在屋外的雨幕中,一名少女,正在朝著自己的店快速的跑過來。
嘭!
少女被門口的門檻絆了一跤,摔倒在了店內。
渾身的橘色和服早已濕透。
荒川鈴木放下書,看著那個熟悉的人影,眉都皺到了一起,心中非腹。
“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整一出離家出走的小女孩?”
不過心中尚存的一絲善良使得他還是做了一位普通人會做的事。
將少女從地上扶起,挪到一旁的藤椅上。
荒川鈴木看著她紅透的眼眶,抽泣的神態,鼻孔邊不斷破裂的鼻涕泡,覺得有些好笑。
以一個陌生人的視角觀察的話,現在的山本沙代,確實很可憐。
倒了杯熱茶,拿了條毛巾,取了一件毛毯。
將這三樣都交給失神狀態的少女后,荒川鈴木又拿起書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許是寒冷的雨水的刺激,少女打了一個噴嚏后回過了神。
她沉默的看了眼正在看著書的陌生男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披著的毛毯,扒拉了下腦袋上的毛巾。
轉頭看到身旁的茶幾上放著的熱茶,哆嗦著手將它捧了起來,慢慢的喝了一口。
屋內只余下翻書和嗦水的聲音。
或許是喝了水,身體暖和了一些。
山本沙代默默的放下杯子,看了眼依舊在看著書的陌生人,自顧自的開口了。
“我從小就是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人,是爺爺把我養大。”
“他給了我許多,但唯獨從來沒有關心過我。”
“為了能夠回報爺爺,我從小就立志要做一個好學生。”
“我也成為了一名好學生,但我卻成了同學們的眼中釘。”
“他們欺負我,在我的書包中放老鼠、蛇、蟲子。”
“漸漸的我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中,沒有一個人喜歡我,沒有一個人真的關心過我。”
“我長大后,爺爺依然在按照他的想法要求著我,我不想成為他的附庸品,所以我選擇了離家出走。”
“我什么都可以做。”
“請問,你能夠收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