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回到家的莫良嘆了口氣，愣愣地看著手里殘余的果醬面包，張口狠狠撕咬了下去，直到在嘴里咀嚼、咀嚼，然后吞咽。

“這個婊子真的就只買一個面包……”翻了翻白眼，莫良將袋子揉成一團塞進衣兜后，推開了門。

“姐，我回來了。”習慣性地說了一句。

“嗯！要吃飯嗎？”廚房里傳來回應，莫良走了進去，發現姐姐正坐在輪椅上直挺著身子，艱難地清洗著碗筷。

“姐，我說過放著我洗的吧！”莫良有些生氣地走了過去，將姐姐的手從水池里撈起，又卷起她濕了的袖口，才把住椅背往客廳推去。

“沒關系的，手放久了萬一也壞了呢？”莫憂仰頭，瞇眼笑看著莫良的下巴。

“那你可以刺繡啊！”莫良偏頭，有些駭于姐姐溫柔的眼神。

“也是，答應給你和爸繡的圍巾還沒打好呢。”莫憂眨了下眼睛，輕皺眉頭，良久之后她挽了挽耳邊的鬢發，“今早，他又寄信過來了。”

莫良一怔，將莫憂從輪椅上抱起放在沙發上，走到飲水機前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不緊不慢地問道：

“他不是每個月月底才寄過來的嗎？這次怎么提前了？”

“你看一下吧。”莫憂嘴唇一緊，從兜里拿出對折過的信封，遞了出來。

莫良放下水杯，眼神一飄，“這……不太好吧？萬一有什么……”

話到這，他欲言又止，但眼睛里又隱隱流露出一絲好奇，想要窺探一下的欲望。

殊不知，他的表情完全落在莫憂眼里，這個世界若說誰對莫良最了解的話，非莫憂莫屬了。

“不看的話我就收起來了？”莫憂微微偏頭，輕盈的睫毛在盈動著。

“那……那就不看了吧！”莫良走過去坐在莫憂旁邊，偏頭看著門外，手指又忍不住放在膝蓋上輕撓。

結果下一刻，他的食指就被捉住了，這把莫良嚇了一跳，偏過頭來的時候剛好對上了姐姐促狹的眼睛，頓時臊得滿臉通紅。

“喏！”莫憂抿嘴一笑，將手里的信封遞到了莫良手里，這次莫良倒沒有口是心非，接過后將信紙拿出，輕輕展開，頓時，一手漂亮的行書字體躍然紙上。

莫良目光下移，逐字逐句地讀完信件之后，陷入了沉默。

信件的大意內容就是對方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已經穩定，然后淺談了一下他工作和生活上的趣事，又推薦了幾本能夠讓不能出門的姐姐打發時間的書籍。最后，他說道：

“因為公司的一件意外，我接下來會有長達6天的假期，所以決定今夜就從SH市坐飛機出發，大概明早就能到你那了。我特意買了一些各地的土特產，也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應該可以給你吃慣的三餐里添加一道甜品。莫憂，我真的很想你，很想見到你，從大二你出車禍退學之后，我們就沒有見過面了。希望你能安好，明天的相會會成為最美好的時刻，我期待著。”

莫良拿著信件的手指微緊，只好將信件折好后塞回信封，遞還給姐姐。

莫憂接過后頓了一下，將信封放進兜里，目光落在自己腿上。輕輕起唇：

“我沒想到他會過來，而且這么快，我之前該給他回信的。”

“連續五年不間斷的寫信給姐姐你，即使得不到回應也依然堅持，他應該，應該真摯地愛著姐姐吧！”莫良垂眸，良久才偏頭看著莫憂的側臉，笑了起來：

“被人這么喜歡的姐姐，應該感到開心和幸福才對呢！何況，姐姐原來也是喜歡他的，所以，祝福你們！”

“可是……我對他的喜歡，早在自殺那一天就消失殆盡了……”莫憂偏頭，黝黑的眼睛輕輕顫動起來，“那個莫憂，已經不存在了！”

莫良怔住，看著姐姐眼里波動的繁雜情緒，一時間沉默了，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她，自顧自地叫她活著，自顧自地將一本又一本所謂創作的糟糠之書塞給她，自顧自地說一些大話，自顧自地安排她的生活……這樣的自己，真的能讓她走出陰影嗎？

就像被班級孤立的自己，在別人眼里應該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討厭的家伙吧……

“呵，我真是個笨蛋呢……”莫良自嘲一笑，扭頭對上姐姐的眼睛，張開了唇瓣：

“姐，你恨嗎？”

莫憂眼眸一顫，垂下了頭，她泛動著睫毛，伸出手撫摸著自己已經萎縮了的兩條腿，鼻頭有些發酸：

“我恨，為什么上天要剝奪我的雙腿，明明我有美好的年紀，有純真的友誼，有青澀的愛情，有光明的前途……明明可以得到更多的……我恨，我當然恨了，我想過結束生命的，這樣黑暗看不到邊際的日子有什么意義。可是，真的死過一次后，我才發現，原來還有，還有些東西是命運也奪不走的！”

話落，莫憂抬起頭來對上了莫良的眼睛，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她的眼里已經蓄滿了淚水，但她的嘴角卻透著笑容，溫柔又堅強的笑容。

莫良的心臟悸動著，像一股冷流被壓榨出來凍住了全身，他是迷茫的。

我的做法，真的有意義嗎？被人討厭、被人孤立的我所寫出的東西真的能給人力量嗎？這樣虛幻的東西，比起讓姐姐的腿恢復起來，意義在哪里呢？

我，真的有些迷惘了……人所需要的，是精神嗎？還是物質呢？亦或者更深層次的東西？

“姐，我寫的那些書，你喜歡嗎？”莫良垂下腦袋，手指悄悄攥緊。

“視若珍寶呢！”耳邊傳來溫柔又確定的回話，像明雷一樣在莫良心里炸響，他僵硬地抬起頭，眼中印入了姐姐的笑顏。

“我知道了。”莫良抿嘴一笑，緩緩伸出手擦掉了姐姐眼角的淚水，“不管你怎么選擇，怎么想，就如同你所說的那樣，有些東西是命運也改變不了的。所以，不必為悲傷祈禱，不必為幸運慶幸，生活在腳下呢！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