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來時感覺自己坐著,渾身不能動彈,眼前因為被東西擋住而一片模糊,且頭痛欲裂。
我記得沈渡川回來,讓我和他一起吃飯,上車后給我遞了沾有乙醚的紙巾,然后我就暈了過去。
四周安靜得可怕,但我能隱隱聞見一陣淡淡的煙草味,那是沈渡川最常抽的煙。
他究竟要干什么,我不敢去猜,沈渡川的性子越來越難以捉摸,我都快要看不清他了。
沉默了好一陣,他忽然開口:“醒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凜冽,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大風。
我透過遮擋物的縫隙,想要找到找到他,卻怎么轉頭都看不見他,只能通過對周圍事物的判斷,猜測自己現在身處在一間酒店的客房里。
“你想干嘛?”
我問出這句話的語氣很平淡,然而心里平白冒出一種恐懼,正是那未曾經過科學驗證的直覺帶給我的。
腳步聲漸漸清晰,他取下遮住我眼睛的布條,靜靜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說。
他雙手捧著我的臉,眼里盡是無奈與悲哀,他的手好冷。
好像,他不是我的沈渡川了。
我認識的沈渡川,他好像從來都無所畏懼,他從來都和別人不一樣。他敢離家南下,敢放棄繼承家業,他什么都不怕。
他曾說,他只怕我有一天會不要他了。
現在的他,學會了皺眉嘆息、學會了抽煙喝酒,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風光恣意的少年了。
我好像看見,他眼眶濕潤了。
是幻覺嗎?他從來不會在我面前哭,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哭。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才放開雙手,緩緩解開我胸前幾顆扣子,又忽然站起來,轉過身背對著我:“林奕南很喜歡你,你陪他一晚上吧。”
他語氣冷冰冰的,干澀如南方冬季的空氣。
然而這句話于我來說,卻像是晴天霹靂,我無法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質問他,只能不咸不淡,故作鎮定地問一句:“你什么意思?”
“公司資金鏈出了點問題,只有林奕南答應簽下合作的單子才是唯一解決的辦法。”
“我親自出面和他談了幾次,他都沒松口......”
“宋韻那邊,查到他回國以來和你走得很近......”
他一字一句如針尖,句句刺耳又刺心。
算上在大學里的日子,我和他已經在一起五年了,期間他雖然從不在外人面前搭理我,卻也不會接受別人的主動示好。他創業初期,有人因為他是沈家的繼承人,給他送小情人,他會主動向我坦白。他向我保證過,事業起步期間為了拉攏合作伙伴他會接受,但他不會去碰他們,他不會背叛我……
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他不想我跟著他受累......
宋韻是他的女秘書,和他一樣,有家業不要,非要跟著沈渡川受罪,我只見過她一次,但沈渡川從前提的最多的就是她。
在走投無路之時,一個女秘書的一句話,沈渡川就能把我送到別人床上。
我感覺以前好像從未認識過他,好像眼前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沈渡川。
我苦笑:“所以,你就把我賣了是嗎?”
我的表情一定難看極了,我幾乎都能感受到自己面部肌肉的抽搐。
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說得吞吞吐吐,聲音也放低了。
“你...你放心...他應該不會碰你......”
“他要是敢碰你,他哪兒碰了你以后我就把那兒剁下來......”
“等他簽了合同,我...我會好好陪你,好好補償你......”
林奕南不會碰我,他自己都不敢篤定的事,卻依然要把我推出去試一下,只因為一個女秘書的一句話。
原來在他眼中,我還抵不過一紙合同、一個女秘書的一句話。原來五年的感情,對他來說什么也不是。
我曾把他當成活下去的理由,而他,只是把我當做達到目的的棋子,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是有多可笑。
“是宋韻告訴你,把我送到他床上他就會簽字嗎?”
心中萬般苦澀與糾結,到嘴邊卻只能匯成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我是連責怪的語氣都不敢給他嗎?
這個時候,我已經無法用“他也是被迫無奈”的想法來安慰自己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論原因與過程,結果就是背叛了。
他默然頓足,最后還是不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里,就像一個月前一樣。
他離開后,我的腦子里突然空蕩蕩的,好像連我們之間美好的回憶他也一同帶走了,留給我的只有絕望與恐懼,還有我們之間被磨得千瘡百孔的感情,再也修補不回來了,他也回不來了。
那我呢?我該怎么辦呢?
曾經我那么珍視的回憶,就在那一瞬間化為千金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門忽然被打開,酒店服務員看到我衣衫不整地正對門坐著,不禁迅速低下頭,他轉身:“林先生,就是這里了。”
林奕南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帶著一身酒氣,他一進來服務員就帶上了門,門外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在跑。
我依舊不能動彈,我坐在這里,故作鎮定地望著他,想盡力保留自己可憐的自尊。
他一邊趔趔趄趄地走,一邊扶額:“沈總,你的合同我得再考慮考慮,因為這涉及到......言默...你...”
他看到我時,滿臉都是驚訝,還反復揉眼睛,以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沒有喊我的全名,也沒有叫我“顧醫生”。
“你怎么......”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該說什么呢?“你把合同簽了就走吧”還是“立刻滾出去”?
帶著醉意沉默了許久,他突然嗚咽:“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現在已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知道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