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差放下酒杯,思緒陷入了回憶,道:“先帝在世時,只有一個兒子,但他一直對驕傲放縱的殷駟太子將來登基為帝之事心存憂慮,便在臨終前,私傳密令,把東郊大營的調兵權交給了我,說:‘若吾兒不可教,汝可取而代之’??蛇@天下九州永遠姓殷,不姓景。先帝與我情同手足,我有義務替他守護好這座來之不易的江山?!?/p>
突然,他的眼神放狠,危險氣息充斥周身,哂笑道:江黨,遲早會一個不留!
何居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道:“還有,昨晚有密士來報說,你的妹妹沒有死,她還活著。
“什么?阿清她……她在哪?快告訴我!”景差激動地站起來,紫瞳微閃,薄唇微張,不敢相信。
他,其實有一個親生妹妹。
景差原名江差,是江慎和景如是的長子,而江清,是次女。
二十年前,江慎得知了景如是不能再生育的消息,加之江差從小體弱多病,不是習武之材,侮辱了武家世家的名聲。于是,他違背和妻子的唯愛誓言,執意要娶二房再添香火,景如是堅決不同意。后兩人大吵一架,心灰意冷的景如是帶著年僅八歲的兒子江差離家出走。畢竟江清也是個病秧子,景如是擔心外面的風雨吹曬會要了她的命,所以,便把她留在江府上平安長大。
而在景差十九歲功名天下、與江慎同朝為重臣之時,江家派人送信,稱她早已病亡,但是景差從未相信。
何居之知道他此刻的焦慮心情,輕聲勸道:“你先別急,放心,我可以確定,阿清她沒有生命危險。具體下落還在追蹤中,需等多些時日。”
景差緊緊握拳,咬牙切齒地說道:“誰做的?”
“不得而知,有待調查。”
景差紅著眼睛,忍著內心的沉痛,道:“好,提高效率?!?/p>
何居之陰陰地笑道,別有所指地道:“好說是好說,只不過嘛,最近密樓的經費有點緊張,總是覺得缺了些什么……”
“自己去拿。”
何居之賤兮兮地將其收起,道:“真是好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兒,包在我身上!”
“還有這個。”
瞬間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的那張紙,道:“劉家九還丹的獨傳秘方!”劉家人向來古板吝嗇,誓死保住自家寶貝,這藥方竟然到了他的手中,而劉家那唯一的繼承人劉玉大小姐,要么被他殺死,要么自殺。
景差善于察言觀色,心里明了他接下來想問什么,便道:“不錯,劉家人,都死絕了。”
當年,他和娘親離開了江府,在外僅靠著一些刺繡活兒謀生賺錢,自給自足,生活拮據。娘親日夜操勞,身子漸漸瘦弱,不慎染上了風寒,連續幾日高燒不退。十一歲的莫差背著娘親去找當時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劉神醫,可奈何這劉家嫌貧愛富,以看病費用不足而冷漠地將母子倆拒之門外。娘親因此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而病逝。
景差陪同在先帝身邊打定天下、功滿而歸,被賜封為飛冥將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滅劉家滿門!那先前出現在王府碎月樓的劉家女人,是當時的唯一幸存者。
何居之自然知道他為什么要滅了劉家,畢竟數十年的相識總不是白費的。
”密士們整日在外奔波搜集情報,難免會有意外。這九還丹有能解百毒、愈百傷的奇效,隨身攜帶幾粒,可維力保命,減少密樓損失?!?/p>
他贊成地道:“不愧是兄弟,君子所見略同啊?!?/p>
“我與你不同。”景差煞風景地說了一句。
“是是是,外人都知你的風流之名,卻不知你來花樓只是喝酒聽樂看舞,為了夷奴公主守身如玉。而我呢,左擁右抱,只為美色而癡,可有說對?”
景差不理會,當作默認。
突然,“嘭”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狠狠地踹開了,那兩頁門被迅速分成了兩半,吱吱呀呀地掛在墻上。一窈窕多姿的紅衣女子踩著滿地的木屑,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單手叉腰,右手拿著一根細長的竹條子,美目兇極,似乎可以冒出熊熊火焰,令人后背發毛。
何居之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了也不自知,驚訝地道:“龍……龍娘?!你……”
“以為我出遠門了,是嗎?“,女子紅唇輕佻,把玩著手中的竹條子,步步靠近,盈盈笑語,卻有著三分陰險七分邪惡,接著道:“若不是如此,你豈會過來喝花酒、抱美人?”
何居之一本正經地和聲道:“龍娘,此言差矣。在我的心中,你勤勞能干、心思細膩、人美善良,那些胭脂俗粉怎比得上你?我確實是聽說你出遠門了才來藏香院的,也是好心想幫你打理生意啊?!彼贿呎f著,一邊有打算地往窗子的方向步步后退。
“哦~是嗎?”龍娘點著頭,依然笑道。
“是啊是啊,君子從不說違心話的,否則天打雷劈?!?/p>
啪的一聲,龍娘把竹條子打在桌面上,看似用力很輕,卻將酒菜懸空了數秒,大聲道:“何居之!王八蛋!狗改不了吃屎,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這些鬼話嗎?新賬舊賬,一起算!”話音未落,龍娘瞬間移動到何居之面前,正要揚起竹條子打過去,他卻從窗口跳了下去。
外面的天太黑,只聽見荷花池里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沒了人影。
“他媽的敢跟老娘使陰!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還有你!”龍娘拿著竹條子指著景差,怒道:“都已經是有婦之夫了,還跑來和那王八蛋一起鬼混!呸!我怎么會有你們這群狐朋狗友!”
龍娘意氣風發地從正門走了出去,叫來幾位下屬,道:“封鎖藏香院,全力追查,把他帶到我面前。記住,不許傷他半根頭發!”
“是,老板。”這些人跟著龍庭桑多年,早已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景差對龍娘的損話絲毫不放在心上,看完了剛剛那個重復了多年的場面,仰頭飲盡杯中酒,無奈地笑了笑。
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喝到這對冤家的喜酒啊。
房內瞬間變得很安靜,放大了孤寂冷清。
景差拿著一壺一杯,走到正對燈火街道的窗前,看著漆黑夜空上懸掛的月色正好跳進了屋內,傾瀉明亮,柔情似水。他心事重重,喃喃道:“夷奴公主……”
那雙漂亮勾魂的黑眸,眺望著西北方向的那顆最亮的星星,雖浸潤著漫漫人間煙火,卻沒有帶著一絲的溫暖,放不進皎潔流光,仿佛被挖空了眼睛特有的明亮。
他長嘆了一聲,自嘲地笑道:“盡了人事,何須再聽天命。為了她,違背天意又如何?倘若上天要懲罰,我一人承擔便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