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天氣還是很冷的，這樣陰晴不定的天老是下毛毛雨，雨像是被人抓了一把細鹽柔柔地撒下來，在空中落得很慢，在有路燈的地方，米倩看見了朦朧。

還是老地方，“鴨棚子”。

不知道鴨棚子里有沒有鴨，但她知道，鴨棚子對面有座加州旅館。

用方念他們的身份證訂的房，開了兩間。

昏暗曖昧的燈光，狹長的走廊里鋪著紅地毯，米倩喜歡加州旅館里墻上的每一幅畫，色彩艷麗，簡單大方，來這個地方，米倩喜歡盯著那些畫看。

米倩和劉林一間房，訂的是雙人房，他跟米倩說他喜歡米倩，但他從來沒動過米倩。

“你冷不？”他問米倩。

米倩搖搖頭，合衣躺下，撩過被子背對著他。

聽見他上床，衣服和被子之間摩擦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然后“啪”的一聲，房間里一片黑暗，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后，外面的燈光透過窗簾，讓房間染了一層淡淡的白光。

在胡思亂想中，米倩漸漸地睡著了。

“嗒嗒嗒…”

米倩的睡眠很淺，快天亮的時候，下了場小雨，點點打在窗戶上，噼啪作響，悄悄地坐起身來，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然后到廁所里。

沒開燈，廁所里有一面鏡子，頂著個雞窩頭站在那里，用冷水敷了一把臉，整個人激靈起來。

不知道是太安靜了還是怎么地，腦子里冒出一個人來。

躺回床上，兩眼無神，天花板上有一頂圓形花燈，許是時間久了，能看見中央處集了灰塵的樣子。

手機拿出來，米倩把亮度調暗了些，點開QQ，那個空白的分組里，顯示為0。

其實前不久，這里該有個1的。

當初蘇云說分手的時候，米倩答應了，但是幾個月過去，米倩后悔了，來往訪客一直往下翻，他的賬號就在那里，可是米倩沒有勇氣。

回到家的時候，爸媽他們不在，只有弟弟還在睡覺，把自己丟在床上，仿佛整個人都陷入了泥土里，米倩無所適從。

顧娉說米倩這個人很悶騷，她不清楚這詞的具體含義，悶米倩承認，但卻不騷，如果她騷，她就會跟蘇云撒嬌，蘇云就不會分手。

初一見到他的時候，米倩站在臺上往下面掃了一眼，然后就看見了他略帶笑意的眼睛。

米倩知道，開始了路漫漫的暗戀之旅，和顧娉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米倩隱藏得很好，初三那年顧娉才知道她喜歡蘇云。

那時米倩不清楚喜歡是什么，但米倩記得很清楚，米倩看見他和別的女生講話會偷偷掉眼淚，知道他在學校門口，會借口和媽媽去買菜，只為了看他一眼，加了他三年的QQ，硬是沒有說過一句話，天知道米倩一天打開那個分組幾百次。

“我靠！”

這是顧娉知道米倩喜歡蘇云的第一反應。

“干什么，嚇我一跳！”

米倩慌張地返回頁面，然而還是慢了一步，手機被她搶了過去！

“顧娉！”

她跑了老遠，一邊防著米倩一邊看手機，米倩站在桌子邊尷尬得要死，然后她說了一句讓米倩臉紅到爆的話。

“原來你暗戀蘇云啊？”

米倩沒說話，只從她手里把手機搶了過來。

然后就沒了然后，初中畢業的時候，蘇云已經被學校勒令退學了，他們再沒有見過面。

直到升高一前的兩個月，那個一直沒動過的分組閃了起來。

“聽說你喜歡我？”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看見這兩行字的時候，米倩想她一定是傻了，顧娉當時睡在米倩家，說米倩抱著個手機笑了一晚上。

“好?！?/p>

米倩很謝謝顧娉，如果不是她，也許米倩一輩子都不會和蘇云在一起。

雖然后來他們還是分開了。

“喂，”米倩正在收拾回學校的東西，顧娉就打了電話過來：“我正準備回學校勒，你什么時候到？”

“噢。”

她說了很多，兩個人東聊西聊扯了一大堆，爸媽他們昨天晚上回來的，說了幾句，米倩提著衣服就回了學校。

家里怎么會有學校好呢？要做飯，要掃地，要洗碗，還要聽媽媽的嘮叨，怎么會有學校好，有同學，有喜歡的男生，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每天都有晚自習，晚自習那段時間可以說是米倩喜歡又忐忑的時間，教室外面一片昏暗，只有教室里有燈光，燈光反射在窗戶上，透過窗戶，米倩可以在上面找到那個男生的影子。

“跟你們說，今天誰誰誰又跟誰誰誰表白了…”

“誰啊？”

在這種時候，千萬不要喜歡一個人，喜歡了也千萬不要表白，因為喜歡一個人，第二天一定會像風吹小草一樣，傳遍整個年級。

教室里鬧哄哄的，兩人的位置坐在后兩排，老師總愛下來打斷小茶會，等她一走上去，又開始討論，這個時候，老師就不那么可愛了。

瞧，校園里最好了。

秋老虎走得很快，天氣漸漸冷了下來，等大家們穿上棉襖的時候，已經離期末考不遠了。

“啊！”顧娉的哀嚎，“為什么要有期末考阿！好煩納！”

米倩也嘆氣，繼續在書上寫寫畫畫：“別嚎了，老師還說要不及格就請家長哩?！?/p>

“煩死了，初中就這樣過來的，高中了還來這一套，就不會換個其它方式嗎？”

新源的冬天不算太冷，但是小雨特別多，一下就連著好幾個星期，在寢室洗的衣服一連好幾天都干不了，一走近宿舍樓，活像走進了衣服大賣場。

“對了，過幾天不是你生日嗎？打算怎么過?！泵踪粏査?。

“還不知道呢，”她突然靠在米倩肩上，害米倩筆一抖長長的一痕跨滿筆記本，“不知道他有時間不…”

“…顧娉！”

“??！嘿嘿嘿，對不起米倩，我錯了我錯了！”

爬到五樓的時候，倆人已經累得像條狗了。

“你倆可真行，”文婕窩在被子里，捧著本書：“這么冷的天，我才不想在教室呆著?！?/p>

“還不是因為她，”顧娉指了指米倩，喘氣：“腦子發懵了，非在教室里看書。”

“教室里看得進去嘛，在寢室一上被窩我就想睡覺。”

“要像米倩多多學習，瞧米倩得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不睡覺…”文婕掖了掖被子說。

其實最主要的，是寢室里八個人，這個打電話，那個背書，真的看不進去。

“有沒有吃的，回來的時候忘了買東西吃了?！?/p>

于曉敬丟了兩包方便面過來：“只有這個了。”

相顧無言，倆人只得泡方便面吃了。

下午的時候，幾個女生趴在陽臺上翹首企盼，個個拉長了脖子，寢室鐵門，快落完了樹葉的大樹也攔不住少女們的目光，即使宿舍樓對面飄來淡淡的“翔香”。

“喂？”

手機響了，一看是方念的名字，沒好氣地遞給她。

“你到學校門口了？可不可以進來，外面好冷…”

聽著她的聲音消失在樓道口，米倩看著幾個好奇心爆棚的女生個個擠在陽臺那里，一嘆氣，也站在她們后面。

一陣“轟隆”的聲音，米倩知道是方念來了，雖然只看見大概，但還是激起了各位同學的少女心。

“哇塞！好浪漫…”

“就是就是，”文婕貼米倩耳邊，一個勁往外看：“米倩，她男朋友是不是挺帥的？看著好有型的樣子！”

“嗯，好像是蠻帥的?！泵踪挥悬c敷衍。

方念帥不帥？說實話米倩真沒仔細去想過這個問題，但她們都說帥，帥不帥又不是她的，她何必去評價呢。

顧娉回來的時候，抱了一大捧花和一大包零食，寢室可炸開了花，紛紛圍著顧娉，問她是怎么交上這個男朋友的，哪天有時間帶來大家看看。

“行啊，什么時候我叫他上來，請大家一起去吃飯?！?/p>

“嗷！”

米倩沒插話，從她零食包里拿了一包干脆面在一旁嚼。

米倩不想考試被請家長，雖然知道這個不可能的，但孔子先生說“溫故而知新”是很有道理的，按出圓珠筆，米倩又開始在書上寫寫畫畫，而且米倩答應了顧娉給她講題，要是到時候說不出來，那就尷尬了。

米倩不羨慕，真的。

“…所以是錯誤的?！?/p>

“呼。”寫完最后一道大題的時候，米倩放下筆，偷偷地伸了個懶腰，監考老師在上面烤著小火爐昏昏欲睡。

考完最后一科，米倩對顧娉使了個眼色，交了卷之后在門口等了一會，她也走了出來。

“終于考完了！”

“噓，”米倩說：“小聲點。”

走完安靜的考場，回寢室去收拾東西，半個學期，就這樣結束了。

“你放假的時候打算做什么？”她問米倩。

“啊？”米倩沒反應過來：“放假了不是快過年了，你要干嘛？”

“我想去打寒假工，過年的時候要容易找一些，好多地方都忙不過來的?！?/p>

“我不知道，”米倩猶豫地說：“我爸估計不會讓我出去的?！?/p>

“哦…”

冬天不像初冬那樣愛下雨，但是很冷，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只想把整個人都埋在被子里，米倩從小怕冷，這也是在家為啥老是被媽媽罵的原因。

“你看看你，這么懶，真不知道以后嫁了看人家會不會要你！”

瞧，又在嘮叨米倩了。

米倩又把自己裹得更緊一些，平靜道：“不要就不嫁了唄…”

說得好像沒了男生她就不能活了一樣。

寒假的時候，顧娉的愿望落空了，放假放得晚，沒多少地方招寒假工，再加上今年比往年更冷一些，她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夜里很安靜，米倩裹在被子里看小說，是流行的《盜墓筆記》，怪人想象力太強，順著字看下去，腦子里冒出那些可怕的場景，把自已嚇得縮在被窩里。

熱氣搞得屏幕上起了霧，呼吸有些困難了才從被子里鉆出來。

“碰！”

“碰！”

米倩立馬把手機蓋住，尖著耳朵細細聽著，不一會兒“碰”地一聲響起來，在夜里聽得像飛機炸在地上。

女人的叫罵聲也隨之而起：“打打打！整天就知道打麻將！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沒說話，繼續埋在被子里，手機黑屏放在一邊，想放歌聽可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