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走進廚房，對張淑琴說：“大姐，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在東屋窗臺上呢。你自己拿。”

“密碼是多少？”

“什么密碼？”

張淑琴被問蒙了。

張沐：“手機密碼啊？不知道密碼我怎么解鎖？”

張淑琴還沒有反應過來，呂笛雅笑著說：“你這人，真是‘木’啊。你以為大姐像你一樣手機得設置密碼啊？”

張沐嘻嘻一笑，進了東屋。

呂笛雅喊：“你要大姐手機干啥？你手機沒電啦？”

“不知道！”張沐在屋里極不耐煩地喊。

呂笛雅：“大姐，你聽到了吧，張沐平時就這樣，和我說話老沖啦。”

原來，張沐有感而發寫了些心里話，想發到河興村的微信群里，需要用大姐的手機作為傳送工具。

做好這些，張沐高興地來到廚房，說：“大姐，我寫了一段話，用你手機發到你們村的微信群了。”

呂笛雅有些奇怪，說：“你寫的啥啊？昨天人家馮書記在群里可說好了不讓亂發東西，你不是也聽到了嗎？”

張淑琴：“笛雅，他不會亂發的，我相信他。張沐，你發的是啥啊，點出來我們聽聽。”

“我發的不是語音，是文字。”

“你發文字啊，估計能認全的人都不多。那你叨咕叨咕。”張淑琴停下了手里的活兒，準備認真傾聽。

張沐咳嗽了一聲，說：“我是這么寫的。各位父老鄉親——”

呂笛雅：“這是要作報告啊。”

張沐：“別打岔！各位父老鄉親，這是別人幫我找的一段話——大姐，我沒提是我，不想讓村里人知道是我寫——”

呂笛雅：“你不提人家就猜不出來啦？你就往下念吧。”

張沐接著說：“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認真讀完這段內容，我只是覺得這話挺好的，希望能傳遞一份正能量。”

“啥都沒說呢，先把自己夸夠嗆。”呂笛雅剛要笑，見張沐瞪了自己一眼，趕緊忍著了。

張沐：“這段話是這樣的——不知道民俗專家們專門研究過年文化的核心沒有，但我個人認為，相對于‘團圓’而言，‘平安’二字更為重要，應該排在第一位。比如說，‘年’就是一種怪獸，頭長尖角、兇猛異常，過年就是為了驅除怪獸保平安，放鞭炮為了驅逐瘟神，壓歲錢就是‘壓祟錢’，可以壓住邪祟，等等，均與平安相關。所以，疫情面前，‘平安’第一，‘團圓’第二，沒有平安，其他免談。大家可能都聽說了，公職人員過年的假期又延長了，說明疫情的問題還是很嚴重的。我們要穩住心神、耐住寂寞，不走親、不訪友、不聚會，因為，宅在家里也是對社會的一大貢獻。祝各位百病不侵、諸事順心！”

張沐對著手機讀完，然后看著聽得怔怔的張淑琴、呂笛雅。

“怎么樣？”

張淑琴：“挺好的。但是吧——這樣的話，不但有大部分人認不全字兒，估計還有一部分人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呂笛雅：“還是太文縐縐了。”

張沐一拍腦門兒，說：“對啊，我咋沒想到這一點呢。可是，現在也撤不回來了。”

張淑琴：“那就不用撤，總會有人讀明白的。你也是好心嘛。”

張沐還是有些郁悶。

…………

張沐通過大姐張淑琴發河興村微信群里的這段話，立即引起村里人的關注。自從徐芬事件發生后，很多人特意把這個群的“消息免打擾”關閉了，為的就是不要錯過群里發的任何信息，及時掌握群里的動態。

不少人面對這一大段文字開始琢磨，家里有學生的還要向孩子請教。

有的人覺得寫得挺好，有的人也猜到肯定是張淑琴的弟弟寫的，有的人也是不以為然，有的人還在心里叨咕“一個破叛徒瞎發什么亂七八糟的”。但是，誰都沒有回復。大家都在觀望，準確地說是在等待村里的馮元或者是黃文書記的表態。

黃文還真看到了，他邊讀邊點頭，忍不住發了三個豎大拇指的表情。接著，又發出了“寫得好！全體村民應該認真領會。我們共同努力，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馮元也發了一個點贊的圖片。

張沐拿著大姐的手機緊盯著，臉上的愁云舒展開一些。

…………

張沐在屋里實在悶了，就戴上口罩想到院門口兒去轉轉。

張淑琴家后邊不到二百米就是一座小山包，張沐每次來都愿意爬爬山，呼吸清爽的空氣、品味淡淡的草香，既活動了筋骨，又能俯視全村欣賞鄉野美景。特別是清晨或黃昏，陽光柔和、色彩飽滿，甚至可以分辨出光線的走向，炊煙裊裊、鳥鳴啁啾，好一幅恬淡愜意的山村畫卷。

當然，這個季節肯定是沒有草香、花香了，有的只是開闊和清涼。

張沐一抬頭，又看到了久違的小山，就有了想去爬一爬的沖動。但他剛走出沒有十幾步，就發現身后有眼睛在盯著自己。張沐猛一回頭，是兩位婦女正用一種極不友好的眼神看著自己，而且悄悄地說著什么。

即使戴著口罩，也阻擋不了村民溝通交流的渴望。因為，小道消息、論人是非，不管對誰都是極其誘惑力的。

張沐零星聽到了幾個關鍵詞語——欠登兒、瞎嘚瑟、全村人跟著遭殃、裝啥啊裝……

這些詞語串起來，肯定是不中聽的。張沐走也不是，回也不是，尷尬地立在了那里。

突然，一聲大吼打破了這份表面上的寧靜——“你們瞎嚼什么舌根子呢？”

是張淑琴的聲音！

那兩位婦女被嚇了一跳，趕緊笑著打招呼：“淑琴嫂子啊，你這是喊誰呢？”

張淑琴提著笤帚往兩人近前走，兩人嚇得要往回跑，她大喝一聲：“站住！”

“淑琴嫂子，你這是？”

原來，張淑琴準備掃掃院子，發現弟弟出去了，就到院門口看看，想囑咐他不要遠走。恰巧，無意間聽到了這兩個人的議論，當時就火了。

張淑琴：“你倆說啥呢？”

“沒說啥，真的。不信你問她——”

“我問誰啊？問她我能問出來嗎？我只能問問你們的良心！”

張淑琴真生氣了，那兩人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張沐趕緊跑過去，要拉大姐回家。

“你別管我！”張淑琴甩開張沐，又對那兩人說，“咱們都前后街住著，有啥話就說到明處。事怕顛倒理怕翻，我們為了誰？圖個啥？費力不討好就算了，至于你們背后閑話損人嗎？你們也了解我張淑琴是啥人，要是還亂嚼舌頭根子，我的脾氣也不是好惹的！”

兩人被說得滿臉通紅。

張淑琴一拉張沐，說：“走，跟姐回家！誰要是再滿嘴胡吣，就別怪我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