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衛往后捋了捋頭發,接著說道:“當時,我真想把東西一扔,我不搭理你還不行?可轉念一想,我是志愿者,就是自愿來參加抗疫服務的,如果他家的體溫沒有量到或是量得不準,那就證明我的服務沒有到位。再往大了說,那就是失職啊。”
包百歲看了一眼張大衛,笑了。他在心里說:這小子,有思想、有見地,也真是有兩下子。
其實,就在包百歲、張大衛走后,李秀萍竟然訓了劉三富,說他太小家子氣了,為難一個孩子干什么?如果換位思考一下,自家的孩子出去參加工作了,讓人挑三揀四的,你心里能好受?再說,人家主動為咱們村里服務,確實應該得到我們感謝才對……
“不用你給我上政治課!”劉三富明知道自己錯了,但嘴上卻不會服軟的。
“煮熟的鴨子——光剩一張硬嘴了!死撐著有啥用?”李秀萍氣得轉身就走!
…………
張大衛第一天當志愿者,感覺還算挺新鮮,加之有了測溫槍在手,工作就順利了很多。如果不是有劉三富一家搗亂的小插曲,這一天的工作可以說是很完美的。
包百歲高興地向馮元打電話報告說:“馮書記,我們把全村每個人的體溫都測完了!”
馮元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有些不解地問:“這么快?”
“放心吧,我們絕對沒有偷工減料,全村一人不落。再說,我們也不敢啊,防疫工作,不敢馬虎。主要是張大衛——小張醫生從朋友那里借來個電子測溫槍,讓人給捎過來了……”
馮元:“測溫槍?”
包百歲:“對啊。給你測完體溫我們就從村一頭兒開始走,過了好一陣子,王宇強就跑來送給我們。這東西好啊,一靠近人的腦門兒,這溫度立馬就顯示出來了,又準又快……”
馮元笑了,說:“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奇怪今天怎么比往天早不少呢。小張醫生真行啊,替我好好謝謝他啊。”
包百歲美滋滋的,特意把手機舉到張大衛跟前,讓他聽到。
“好的。我一定轉達領導的謝意。今天我們的工作完成了,是不是就讓小張醫生先回家休息了?明天還有任務呢。”
“好的。飽餐戰飯,明日再戰!”馮元一高興,把收音機里聽來的評書的詞兒都用上了。
張大衛告別了包百歲,獨自一人行走在空曠的大街上,雖然戴著口罩,可也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清爽。這段時間宅在屋里,張大衛很少自由而貪婪地呼吸這室外、這曠野中清純的空氣,感覺到每一口吸進肺里,都是甘甜的、富有營養的。作為一名醫學生,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出,過濾后的氧氣被血紅蛋白擁抱著在血管里奔跑,凝聚著力量跑進各個組織器官之中……
張大衛舉目遠望,天高云淡,碧空如洗,近樹遠山都清晰可見。他感覺到眼睛也特別舒服,以前在家、在學校抬眼望見的除了高樓還是高樓,從沒有看過這么遠。張大衛心里暗想:目光短淺,人就封閉;目光放遠,特別愜意。
是啊,如果從醫學的角度分析,經常眺望遠方,不但對眼睛的視力有好處,而且還能陶冶性情、凈化心靈呢。
張大衛又攏了下一耷拉下來的長劉海,突然有一種想要奔跑的感覺。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包百歲趕回衛生院,對一天的記錄進行逐一整理。同時,他還要列出村里需要重點關注的對象,特別是患有慢性病的老人,要給予格外的關照……
…………
張大衛回到大姑家,像凱旋的戰士一樣受到了特別的優待。因為他從長輩們的眼神中就已經感受到了,這里面有欣慰、有期待,有關愛、有驕傲。當然,他也從老爸復雜的眼神里讀到了一絲絲的疑惑,這疑惑主要是擔心他能否堅持下去。
王廣海高興地說:“張醫生回來了,辛苦辛苦。”
張大衛害羞地笑了,說:“大姑父,您就別逗我了,我哪有資格稱得上這‘醫生’二字啊。”
張淑琴:“謙虛大勁兒了就該落后啦,說你是你就是。在我們心里,你就是最厲害的醫生,就算是現在這種病毒,對你來說那都不在話下,保證能輕松拿下!”
張沐:“大姐,你這話說得可夠邪乎的了。夸得沒邊兒沒沿兒,某些人容易飄起來啊。”
呂笛雅趕緊拉了張沐一下。
張大衛立即收起笑容,說:“放心吧,某些人有顆大心墜著,飄不起來。”
“得了,不嘮這些‘黑話’了。大侄子,你是不是餓了,想吃啥大姑給你做去。”
“大姑,我還真不餓,就是渴了,一直沒撈著水喝。”
“喝我的吧,剛有些溫,倒上后我還沒喝一口呢。”張沐說完,把茶杯遞了過來。
張大衛拿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
呂笛雅:“慢點兒,沒人和你搶,別嗆著。看來真是渴壞了明天啊,給你帶個保溫杯吧……”
張淑琴:“要不,大姑明天在包里給你裝兩瓶飲料?”
張沐:“是當志愿者還是享受去了?還保溫杯,你給帶一套茶具得了唄?”
呂笛雅瞪了張沐一眼,張大衛嘿嘿一笑,說:“還是我老爸的政治覺悟高啊。媽,啥也不用帶。放心吧,醫書上說,少喝幾口水,一天之內是渴不死的。”
“和你們爺們兒嘮嗑兒,總故意往擰了整,沒有順順當當的時候。唉——”張淑琴說完,轉身進廚房了。
張大衛脫下白大褂,呂笛雅伸手接過來,然后規規矩矩地用衣服架給掛了起來。
王廣海看看別人都不說話了,就湊上前詢問:“大衛,跑了一天了,感受如何啊?”
“都挺好的。特別是測溫槍拿到了,快了很多,不然我現在都回不來。至少得到天黑了才行。”
“測溫槍?就是上次紅樓市來救護車時,穿太空服的那些人用的那種?”王廣海問。
張大衛:“大姑父,那不叫‘太空服’,是‘防護服’。他們當時手里拿的,就是測溫槍。屬于電子產品,主要采用遠紅外線發射光訊號,不用直接接觸人體就能測量出體溫,防疫期間用著也會更安全。”
“這東西,在河興村還是個新鮮玩意兒。”
“就是。說起來有意思,有一家人說什么也不用測溫槍,說是讓槍指著不吉利。”
王廣海樂了,說:“瞎扯蛋!迷信的腦袋!”
張大衛:“而且,就算是用水銀溫度計,這家人也不讓我給量,非讓包百歲醫生親自動手。”
張淑琴倚在門框上說:“那就是給他慣的。他不用咱,咱還不稀的給他量呢。”
張沐:“是誰家啊?”
張大衛:“姓劉。好像叫劉三——劉三什么,我沒太往心里記。包百歲醫生提到了他的名字。”
張淑琴臉色有變,問:“是不是叫劉三富?”
“對,是叫劉三富。這家人,真的挺怪的,也不全是,有個婦女,可能是劉三富的媳婦,還挺好。就是個測溫槍嘛,還把劉三富嚇夠嗆,真是迷信透頂。”
張淑琴狠狠地說:“你應該一槍斃了他!要是拿真槍的話!”
呂笛雅一聽,趕緊給張淑琴使眼色,喊:“大姐——”
張大衛愣住了。
張淑琴繼續說:“要不然就說他48度,一下子給他整隔離算了。”
“大姑,如果真是48度,那還隔啥離啊,人都快燒冒煙了。”
“就是,你這人,啥知識都沒有,人的體溫有那么高嗎?你以為是老白干呢?還分48度、52度啊?趕緊做飯去吧。”王廣海邊說邊把張淑琴推進了廚房,然后才悄聲說:
“你和大衛說這些干啥?劉三富是啥德性咱們自己知道就得了,別讓孩子們拉扯進來!”
“就顯你懂得多。”張淑琴一甩袖子。雖然她表面上不服,但心里認為王廣海說得對,這種鬧心事不讓大衛知道那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