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樂酒館的酒當真是不錯。

周為輕抿一口酒，聽著酒館內說書人說書，感覺到別樣風味。

康樂酒館中的說書人不像普通同行講些傳奇故事、歷史趣聞，而竟是將當下江湖里發生的事情編成了段子來說，其中最火的無過于當前天武府圍攻魯城的事情。老人連講了三天，每天的內容都有新的進展，說書時城內城外雙方陣營種種細節娓娓道來，惹的大伙入勝。

說書人說的好，內容又是大家想聽的，便有許多人給賞錢。尤其城中一些與天武府交好的門派，聽說天武府圍困魯城諸事順利，心情大佳，出手也極闊綽。給說書人的賞錢，堆積如小山。

周為在康樂酒館聽了幾天書，已看出來這酒館不是尋常的酒館，而是有某個勢力在照拂，當做一種情報售賣的據點。

他不止一次看見，酒店伙計給人送酒時，客人遞上幾個金元寶，伙計眼中就放了光，和客人耳語幾聲，下次送酒過來時，悄無聲息的就會遞一張紙條。

紙條里，是客人想知道的情報。

當然周為不是神仙，能猜到紙條里是情報，只是因為他有樣學樣在伙計給他上酒時，攤開手掌，露出了五片金葉子。

伙計于是很自然的撈過了周為手掌上的金葉子，討好的堆滿了笑在臉上，低聲問：“客官想打聽什么？只要是康城附近這幾天發生過的事情，我們總歸是要給客官一個準信的。”

周為其實也只是好奇其他客人收到的紙條里有什么玄機，并沒想要打聽什么，所以楞了一愣。

但他馬上壓低聲音對店小二說道：“幾日前，有個面目清秀，臉上總掛著灑脫表情的中年人進了康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這問題其實很不講理。雖然現在戰亂將至，每天也沒幾個人進康城，可城里幾十萬人，憑一個“臉上表情灑脫”的特征，就要知道一個人的身份，太不講理了。

周為也覺得自己問的太蠢，笑了笑，喝口酒，倒也好奇伙計會不會給自己字條，如果會，那字條里會寫些什么。

沒想到不一會伙計就回來了，給周為換了一壺好酒，壺下壓著一張字條。

周為覺得有趣，拿起紙條看了看，上面寫著：

客官錢沒給夠。只能告訴你那人姓溫。

周為嘴里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雖然他也知道這地方的情報應該很值錢，但沒想到能值錢到這個地步。

五片金葉子，可以買下這家康樂酒館了，還有余裕。

就只能換就透露出一個姓的紙條？

周為苦笑道：“姓溫？難道是這個姓比較值錢？”

他這么想著的時候，臺上的說書的正說到魯城局勢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天武府的人截斷了魯城糧草，圍而不攻，魯城以一城之糧而要養五城之兵，已到了糧絕城亂的邊緣。只等魯城內兵士按捺不住出城來，天武府就能一舉殲之，輕易攻下魯城。

周為喃喃道：“這個時候，是不是到了孫天武快死的時候？”

“客官，有人請您到城門一敘。”酒館里的伙計打斷了周為思緒。

“哦？”周為一愣，“是誰找我？”

伙計道：“那大爺付了錢讓小的傳話，可不敢泄露他的信息。”

周為笑道：“我也給你錢還不行嗎？”伸手入懷，拿出一大把的金葉子來。

伙計看到金葉子，眼神亮了一下，但馬上說道：“那也不行。”

周為早知道他會這么說，收齊金葉子，道：“你們這個破酒館太不近人情，下次不來了。”

伙計賠笑道：“客官，我們這規矩是有點死板，可勝在酒不錯呀。下次您來，給您優惠。”

周為站起身來，拍拍屁股，道：“你們酒是不錯，可是下次給我上酒，記得要給我裝滿一壺啊。都說無奸不商，你們可太奸了點。”

伙計眼睛骨碌碌轉幾圈，苦笑道：“酒館開這么些年了，就客官您提了這個毛病。感情您真是來喝酒的呀。”

——

康城城門處，周為見到了那個姓溫的灑脫中年人。

“溫先生，您好。”周為主動道。

溫姓灑脫中年人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周為應該是在酒館里花錢了，笑道：“我這個名字，值多少錢？”

周為道：“不貴不貴，五片金葉子，知道了先生姓溫。”

溫先生嘆口氣，道：“是太少了點。也是這趟事關重大，所以我非要親自入城做這件事。不然按以往我打死不出頭的作風，想打探出我的這個姓來，不得掏空你懷里的金葉子。”

周為忙伸手入懷護住了自己的家底，道：“那我就不問了，好不容易有點錢，最近花錢已經很大手大腳了。還好我小師妹不知道我敗錢敗的這么快，不然以后連家都不敢回了。”

溫先生笑道：“華山上原來還有一位小師妹，能讓周公子這么害怕。”

周為聽他說出自己所屬門派和姓氏，也不驚訝。畢竟從那酒館里他就知道，這時代的信息傳播其實并不慢，各個勢力大人物也特別重視信息搜集，只要你在江湖里稍微做了點什么值得被人注意到的事情，馬上整個武林的人都知道了。

周為道：“看來溫先生早知道我來歷了，那我也得問問，溫先生究竟是什么來歷？”

溫先生道：“你這么聰明的人，有我一個姓了，還猜不出來嗎？”

周為眼神一動，道：“溫先生的外號，是不是叫桃花煞？”

溫先生表情令人玩味，淡淡道：“這桃花煞的名號，來源于一句我很喜歡的詩——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周為笑道：“在下吃了讀書少的虧，可不懂溫先生這詩的意思。不過既然名號里有個煞字，總歸應該是很可怕的。”

不等溫先生再說，周為步入正題道：“溫先生叫我來這，究竟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

桃花煞溫潤玉嘆口氣，說道：“有些事情，讓人知道不太好——不一定是見不得人，只是有時候什么事都給人知道了，他們覺得不神秘，反而不怕你這個人了。但不讓幾個人知道呢，自己又覺得心里不太得勁。碰到周公子也是有緣，今天你就當個看客，要是不介意呢，幫我叫個好。”

然后周為就看到這個號稱三品小宗師的桃花煞，像一只大鳥一般直飛上了天空，又像桃花瓣般飄落，落在城樓之上。

城外，有大軍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