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景在烏衣巷門口堵著,本來就是有目的的。
“你說如何?”平暨先問謝含景想怎么樣,反正不管她說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我若打得過河南王,便是我謝家該拒婚,河南王報復我謝家卻是不該。便請河南王今日退去,不找我烏衣巷兩家的麻煩。”
“好啊,”平暨不介意加大一點籌碼:“要是我輸了,那我就在給你留下五百人與你守門可好?”
“河南王愿意割愛自然是好。我不好拒絕,便笑納。若是我輸了,我背后的烏衣巷,河南王若想殺得血流成河,也請隨意。”謝含景微微抬著頭,唇畔笑意瑩然:“請河南王下馬。”
平暨哈哈大笑,果真下馬:“我便來瞧一瞧,看看昔年以軍功起家的陳郡謝氏,如今敗落到什么地步了。”
謝含景微笑,手臂抬起,鐵質的槍尖虛虛指著平暨:“定不會負君之所望。”
話音落,長槍如虹,突然刺來!
平暨瞳仁劇縮,旋身躲過,哈哈大笑:“倒是我小看你了!”
謝含景沒有說話。
她有自信,但不會因此而自大。
反倒是平暨收起原本的漫不經心,專心和謝含景對戰。
最開始時候他還有心要讓著點,覺得太快結束戰斗有些沒意思,也不能讓謝含景好好嘗嘗無望的滋味,但很快,他就開始自顧不暇了。
謝含景出槍老辣,沒有花拳繡腿的花招,都是能殺人的。一招一式,殺意凜然。
平暨躲閃的狼狽。
謝含景一槍挑掉了平暨頭上的兜鍪,毫不停歇再次刺來,招式大開大合,不見多少綿軟,強勢無比。平暨左支右絀。
直到謝含景將長槍的槍尖頓在距離平暨喉嚨前一寸之處,平暨才不甘心的甩手扔下了手中的長刀。
“好身手!”平暨說。
謝含景沒去管身后的嘩然,仍舊像之前一樣的微微笑:“我說過了,定不會負君之所望。
“英雄出少年。”平暨看著謝含景眼都不眨的擰身躲過身后的偷襲,將手中的長槍順勢一捅,直接捅穿了偷襲者的脖頸,然后再度橫在了他喉前。不由贊嘆道。
“河南王謬贊了。”謝含景將槍收回來,仍舊像是之前一樣的斜斜握著,“之前說好的,河南王不會言而無信吧?”
平暨佯怒:“我就那般不值得信任?”
“誰知道呢,”謝含景微笑:“畢竟河南王反復,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其實謝含景還是知道一點的,平暨雖然改弦易轍過很多次,但大多不是毫無緣由。
高氏臨死之前要殺他,故此平暨背叛高氏,何況早在之前平暨就已經說過“王在,吾不敢有異,王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
東魏封他為官,卻并不出兵助他,甚至有心削他手中的兵權,還在他打了敗仗之際趁勢收取他的封底。
南梁皇帝接納他,卻想和東魏交好,甚至要用他的頭來換自己的侄兒,說出“貞陽侯早上回來,晚上平暨的頭就可以給自己送去。”的話。
他雖反復,卻不是無跡可尋。之前他答應了謝含景的,之后也會做到。
等平暨指著被謝含景所殺之人,說:“他手底下就領著五百兵士,你殺了他,這五百人就是你的了。”
謝含景頷首,等著那五百人出列之后才點點頭:“想來君還有要事,我便不請君至家中一坐了。朱雀航便在不遠處,請君自便。”
言下之意,是說平暨要不要打下建康城,和謝含景沒多少關系。
“唯有一樁,要托付于君。”
“何事?”平暨好奇。
“無他,我父親許還在城中,若是君遇見,還請手下留情。”謝含景垂頭,是一個有些低的姿態。
平暨上馬:“我應下了,若是遇到,必然會注意。”
最后他說:“陳郡謝氏不愧為陳郡謝氏,是吾失禮。”
就是承認了他當初求娶太過倉促,也是說這件事就此打住,不再計較的意思。
謝含景垂眸淺笑。
平暨攜怨而來,走的時候卻是帶著一份敬意的。
這場劫數,算是過去了。
平暨留下來的五百人還在一邊站著,謝含景臉上的笑容徐徐消失,冷寒的目光掃過眾人,謝含景似是漫不經心的下達命令:“若我回來時軍陣亂了一點,這便是下場。”說話間目光瞥向一旁死不瞑目的尸體。
而后頭也沒回,轉身向烏衣巷里走去了。
因為平暨叛亂,百姓一股腦的往城里跑,卻沒有多少人會來烏衣巷的。一是烏衣巷就在平暨必經之路的朱雀航旁邊,二就是誰都知道王謝兩家得罪了平暨,平暨只怕到時候要報復的。
別說別人了,就是自家人,也是這么想的,甚至還因此而惶惶不可終日。
而現在,是不用擔心了。
謝含景一踏進烏衣巷里,就注意到了兩邊靠墻上開出的窗子里隱隱約約的人頭。
她冷哼一聲:“一群廢物。”
這些人只敢在這里看,只怕打著要是她真的輸了,就趁亂趕緊跑的主意。
因此謝含景直接張口就罵,一點給他們留臉面的意思都沒有。
也有人不服氣要罵回來的,但直接就被人拉回去了。
謝含景如鷹般的目光把兩邊掃了一遍,發現根本就沒人敢探出頭來和她說話的,登時更加看不起他們了,“嘖”了一聲,提著還在滴血槍尖的長槍往巷子深處走。
陸夫人是才只知道謝含景居然跑到巷子口去了,此時正快步往外頭走,擔心的緊。
她才出了大門,就看見謝含景手里握著一柄滴血長槍回來了。
陸夫人疾步上前,伸手在謝含景身上就是一陣摸索焦急無比:“傷著了嗎,快讓阿娘看看。”
猛然又覺得手上濡濕,低頭看見自己手上全是血,嚇得“嚶”一聲,都快昏過去了。
謝含景好笑,她臉上也濺了血,就是自己沒有注意到而已:“阿娘你別擔心,我沒有傷到,這都是別人的血。”
陸夫人才勉強定了定心神,又看著自己女兒臉上身上的血,淚盈于睫,伸手捶打著她來緩解心里的害怕:“你逞什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