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謝含景也能完美的掩飾住自己所有的情緒,在在之后去尋機突破。
但面前的這個人不一樣。
“河東王世子蕭巋,本名蕭岑。”少年嘆氣,伸手掠過謝含景的臉,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
蕭岑,蕭岑。
“蕭巋是后來改的名字,后來我用慣了,也沒有刻意改回來。你若是覺得不習慣,我就把名字仍舊改回來。”
謝含景搖搖頭,在少年沉緩的聲調中漸漸平靜下來,至少不像之前一樣激動了。
“不用的。”
“好。”蕭巋應下來:“半年前父親就任湘州刺史,我在湘州醒過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苦笑:“那時候突然間發現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等我緩過來之后,原本蕭巋的記憶告訴我,烏衣巷陳郡謝氏有個小娘子,就叫做謝含景。”
他頓了頓,苦笑。
謝含景低低的接上他的沒說出口的話:“你來找過,但那不是我。”
“是。”蕭巋點點頭,然后說:“原本也沒報多少希望,借尸還魂這種事,一樁已經是逆天改命了。本就是奢望,得知那不是你之后自然也沒有太過失望。”
“蕭岑這個名字很小的時候就不再用了,據聞是犯沖。后來就改了。你大抵不知道。”
謝含景確實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和蕭巋當初不顧一切的從湘州趕赴丹陽郡城一樣找過去的。
陳郡謝氏重要嗎?重要的,但也要看和誰比。
陳郡謝氏在重要,在剛剛醒過來的謝含景看來,那些人全是她不認得也沒有見過的。
但面前的這個人,卻是她生命中真真切切最重要的。
“得知不是你,我便重新回了湘州。”蕭巋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接著說:“后來平暨叛亂的消息傳過來,父親便在叔父的勸告之下開始收整兵力,我在那時候去了父親帳下,和從前一樣,管了糧草調度之事。”
“平暨求娶王謝兩家的事情是在我醒過來之前,后來不再有人提起,等我知道,已經是他攻打臺城的時候了。”
可是那個時候烏衣巷已經保全了下來:“軍中只知道烏衣巷存活下來,沒有被平暨血洗,但到底是誰在其中出了力,我消息不靈通,還不知道。”
“我讓人去查,直到半月前,具體情況才傳到我耳朵里的。”蕭巋搖頭失笑:“誰知道卻得知是個叫謝含景的小娘子以一己之力將平暨攔在了烏衣巷之外。”
從湘州到丹陽,正常趕路絕對不可能十五天就到了。
謝含景看得到,他眼睛里血絲遍布。
可他卻將自己收拾的極好。
“猜到是你了。”所以直接試探,叫了她的字。
如果還是從前的謝含景,必定不知道懷舒是什么意思。
也知道她必定有所猜測,不然一定會直接拿身上藏著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所以直接告訴他,蕭巋從前的名字就是蕭岑。
“你也不怕我直接殺了你。”謝含景說。
“怎么會呢。”蕭巋只是笑:“我可不覺得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湊到謝含景面前,臉距離謝含景極近:“你瞧瞧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和從前很是相似?”
謝含景伸手推開他的臉,蕭巋不以為意,反而重新將手放到了謝含景的臉上:“你倒是和從前比起來差了不少。”
“哪有。”謝含景皺眉。
她從鏡子里看見過自己現在的樣子,明明就和蕭巋說自己的時候一樣,面容相差不是很大。
蕭巋拇指劃過謝含景的臉頰,然后將手停在了她眼角處,那里有一枚很細小的紅色小痣,不細看絕注意不到。
“我不記得你臉上原本有這樣的小痣,這個位置,是那時候我想撫過你面頰的地方。”
謝含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
“很靠近眼睛,”蕭巋明明也是笑著的,眸中卻很是哀傷:“你臉上沾了血,我卻只注意到了你眼睛下方有小小的一點,原本想要為你拂去的,但最終卻也沒有做到。”
誰知道居然跟了來,如今好好的長在謝含景的臉上。
“我連累你了。”謝含景垂眸,看著少年落在她面頰上的手。
“胡說什么。”蕭巋難得沉重了聲調:“何來什么連不連累。便是真的連累了,也是我連累你。”
“你若不是為了我,不會出現在那里的。”謝含景固執道:“原本就是我連累于你。”
“都說了是胡說,去找你是我自己的選擇,同你本沒有關系。再說了,你我之間,何曾有過連累。”
謝含景不說話。
蕭巋就知道她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你能連累我什么,連累我不娶妻?還是失去了宗子之位,亦或是沒了性命?
“可是懷舒,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宗子之位是我主動放棄的,不只是因為你,更重要的事不想同他們勾心斗角。而最后一樁,更怨不得你,是我自己不肯離開的。家國大義在你心里,為何我便不能有,只能是為了你?”
“你能于要守的城池共存亡,為何我便不可以?你不能因為你在那里,就把責任全都攬到自己身上去。這樣一來你將我置于何地?我就那么小家子氣?”
說到最后已經有了調侃之意。
謝含景勉強收攏了些自責:“我沒有那個意思……”
“可是我覺得你就是那個意思。”蕭巋開始胡攪蠻纏,不聽謝含景的解釋了。
“不然你什么意思?連累?你要是真的連累我了,也是連累的我遺臭萬年。你想想,守城的將軍死了,可是她的后勤卻自己跑了,難道我能有什么好名聲?”
“且不說我素來與謝氏關系親近,到最后了能不能跑得掉,就是真的順利逃回了建康,指不定名聲也臭了,日后在沒有人敢用我,朝廷也把我放到個不干實事的地方去,或者干脆永不錄用了……這難道就是好事?!”
謝含景明知道蕭巋說的這些實現的可能都不大,但還是因為他的話而變得有些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