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水如綢，戲子多情，煙花絢爛。

這是我的夢，一曲長夢入秦淮。

陽春三月，白雪已藏去了蹤影，沈明馨一早便出了門，打開酒店的門在旁邊的房門面前躊躇半刻，手抬起來，再放下，還是不打擾他了吧。

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走在滿是梧桐的街道上，從一旁的小店買了豆漿和油條，看著樹下小桌上一雙雙老人下著象棋。

“將軍！”沈明馨下意識地喊了一句，惹來一圈人望過來。

“喲，這個盼西旅游來的啊。”贏棋的大爺扇著手上的扇子，將棋子往前一推，樂呵呵的問過來。（注：南京稱呼美女為盼西）

沈明馨摸了摸鼻子，“嗯。來這兒轉一轉，看看我們有名的金陵城。”

“那就得和你嘮嘮，要說這金陵城啊，最有名的要說這全城的梧桐樹。”

“我知道，傳說這梧桐是一種歡迎樹呢。”

“歡迎樹也是一種說法。這滿城的梧桐啊，秋天的時候看最美。你要是秋天，從天上往這金陵城看，那黃色的樹影啊就能串成一條精巧的項鏈子。所以啊，這樹背后含著情呢。”

“嗯。”沈明馨點了點頭，嗦了兩口手上的豆漿，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瞪大了眼睛，“您瞧我的記性，我朋友還在等我呢，大爺我就先走了。”

揣著手里的豆漿和油條，她急忙地往酒店跑，剛從電梯門口沖出來，就看見沈樊樊正抬起手打算敲門。

“樊樊！”

沈樊樊看著女孩高舉著手里的早餐向他跑過來，然后一個剎車停在面前，將手上的袋子遞過來。

“我看我們約的時間還早就沒吵你，自己去買了早飯，給，這是你的。豆漿我嘗過了，不是很甜的那種。”

“明馨，謝謝。”

見他接過早餐，沈明馨撓了撓頭，“要不你先吃，我去理個包。”說著便拿著房卡進入房間，門被關上又迅速被推開，小腦袋從門縫里探出來，“你……要進來嗎？”

“我會自己的房間吧，你理好了，和我說一聲，我們再去夫子廟轉轉。”

沈明馨點了點頭，關上門，大概是開的縫隙太小，所以她沒有看到門后男人落寞的背影。

“六朝金粉”的夫子廟，走過孔廟、學宮、貢院三大建筑群，沾染上的似乎不止文人墨客的風骨與書卷氣，還有幾分市井的煙火氣。

“我記得這里有家硯臺店。”

“明馨，是記錯了吧？”

沈明馨抬頭看他，揪著眉頭，“可是，我記得這里確實有家硯臺店，我記得我還買過一方硯，送給誰……”

“明馨，你一定是太想來玩兒，然后做了個美夢。”

額頭被輕柔地點了點，她的眼睛看著他，做……夢嗎？

“可能吧……”

畢竟她也實在記不起，那方她記憶中的硯臺到底何去何從，如果是夢，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沈明馨想到一半捂住自己的肚子。

“我們去吃飯吧。”沈樊樊牽過她的手，只是淺淺的牽著，心跳卻鼓動地像里頭有一個不斷跳動的小球。

轉進一家當地的名店，一籠湯包陪著濃香的鴨血粉絲湯被端上來，雪白的湯底飄著薄薄一層油星，小蔥和香菜撒在上面，點綴上幾分春日的綠意。

然而，沈明馨將粉絲湯上的香菜盡數疊在了一旁的小碟子上，看著重歸雪白的湯，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便送入口中，“這湯好醇。”

“你喜歡就好。”沈樊樊說著伸過手，將她面前的小碟子與自己的乘著醋的小碟對換，夾了一個湯包放進去。

女孩抬頭看著他推過來的小碟子，埋下頭將湯包一口吞進嘴里，醋香和湯包微甜的湯汁交融在一起，“好吃！”

伸出筷子自然而然地再拿起一只湯包，沾了沾碟子里的醋，放進口中，“嘶——”

燙。

沈明馨看著對面吃著粉絲湯的男人，吹了吹勺子里的湯包。

里頭的湯汁似乎更加好吃了一點。

隔壁桌的又來了一對情侶，女孩子在前面拿著托盤走著，“你看人家男朋友，把女朋友挑出來的菜自己吃了，你在看你。”

“好好好，以后我挑出來的香菜一定自己吃。”男孩將手上的餐盤放到桌上，接過女孩的放好，笑著看她。

“你就愛貧嘴，你啊，就欺負我說不過你。”女孩嘴上說著將還是將男孩碗里的香菜挑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碗里。

“感情真好。”沈明馨放下手里的筷子，低聲感慨。

余光里是眼前的男人，在吵吵鬧鬧里相濡以沫，是她簡單的愿望。

他，可以實現嗎？

兩人離開店鋪，乘上周邊的公交。在搖晃的公車上，沈明馨問他，“下午是去茶館嘛？”

“嗯。你不是想聽說書嗎？”

沈明馨點了點頭，劉海凌亂的有些擋著視線，抬起手將它理好。

剛下公交，就能聽到茶館里，傳來的說書聲，響木一拍，折扇一開，說書人的聲音帶著特有的腔調，徐徐傳來，“今天，我們接上回書繼續說說這“秦淮八艷”，今日要講的便是那秣陵教坊名妓——李香君。”

“要說那秦淮河畔，曾有著一座座香濃衣翠的繡樓，而就在其中一座繡樓里，住著我們蕙質蘭心的李香君。”

“若是您今日重游那秦淮河，還能尋著這一座繡樓哩。”

“故事要從崇禎十二年的秋天，年僅21歲，但已名聞四方的復社四公子之一侯方域，剛從故鄉來到金陵城說起，要說那侯方域，他一來便拋開即將開始的鄉試，直接走上了這架暗紅色的樓梯。”

“那一年，李香君正當十六歲花季妙齡，“溫柔纖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轉嬌羞，未入芙蓉之帳。””

……本該才子佳人的一段美談，終是被權勢，時局，現實所打敗，佳人血濺定情扇，不愿妥協，遠走他鄉，而才子受人所迫，離開金陵城，再歸來時，早已物是人非。

一旁河畔的游船放著催人淚下的戲曲調子。

一折子《桃花扇》歌盡悲歡，金錢高權，朝代更替，世間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