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體育館，林萌坐在籃球架下刷著生物題，不遠的教學樓傳出震耳的鈴聲，化學競賽筆試開始了。
她還是那個有事就上，無事加油的卑微替補。
4月初的天氣，怡人的風吹拂在臉上，等級考，操作考都擺在眼前，期中考的成績還偏偏不上不下的穩在110名。
物理成績則染上了化學的毛病，過山車式地上下滑，林萌握緊手里的筆，不再想亂七八糟的事，專注眼前。
兩個小時后，“鈴！”
考完了，林萌背上書包抬起頭，就看見溫?帶著小組的人走過來，“考得怎么樣？”
“正常發揮。題不算難。”
不算難，林萌打量著一個個生無可戀的表情，將手邊主辦方發的礦泉水遞給他和組員，“下午實驗加油！”
“嗯。”
期末考試在即，看著桌面上鮮亮的團體獎狀，坐在化學實驗室。
忽略老秦笑得癲狂的表情，全組員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個穩坐一方的大佬。
眼神只透露出五個字：不愧是你啊。
時光飛逝，物理合格考來了。
林萌揣著準考證和身份證站在校門口，老劉一個個叮囑著要仔細審題，手上是細密的冷汗。
“我在教室外等你，不用急，慢慢考。”溫?站在她身后，清潤的聲音入耳將老劉粗獷的嗓音壓下去。
“嗯。”
考試鈴響，林萌坐在考場里，先概覽了一遍題目，深呼吸，下筆。
大約半個小時，考場中便有人站了起來，交卷離場，然后站起來的人越來越多，林萌還剩下一面未動。
“不要慌。”手微微顫抖著，林萌暗聲給自己打氣，目光掃到窗外的清雋身影。
一個漫長的深呼吸，筆松開又再度握緊，不要慌。
考場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但奇怪的是林萌身邊一圈仍是滿滿當當的樣子。
做好了。
林萌剛想站起來交卷，但看著答題卡居然忘了涂，又坐回去，似乎是動靜驚擾到了監考老師，他走過來。
“怎么了？”
“我忘記涂卡了。”
看著監考老師不信任的眼神，林萌眼前突然閃過那條不信任的消息，低下頭。
桌面上黑影微動，只聽他嘆了一聲氣，說，“涂卡吧。”
考試結束，林萌低著頭走出考場，就被一個人一把抱住，“萌萌，放假啦！”
“嗯。”林萌看向仍靠著墻，站在一旁的溫?，“物理考完了。我……”
考得不好。溫?。
“笨學生，你要相信我的教學。”額頭被狠狠地彈了一下，林萌捂著發紅的地方看他。
“考完了，就結束了。”
“暑假快樂，同桌。”
看著溫?因為芷溪要為她報仇而跑開的樣子，林萌放下捂在頭上的手，不安的心漸漸沉下去。
當然，高三狗的暑假是不配擁有快樂的。
看著被課程充斥的時光，奮戰在007一線的林萌同學久違地懷念在學校996的日子。
不過，山外有山，這樣的美好的007生活，也在開學后破碎成一堆渣渣。
由于高三課程早就在高二學完，一中徹底進入地獄模式。
三天一小考，兩周一大考，日常排個名，閑來無事還加上了集體體鍛。
以至于最后可憐的高三學子都分不清月考期中是何云云，反正都是排位制的固定副本，名副其實變成了麻木刷本的機器。
要說高三最重大的活動，那不得不提“百日誓師”了。
難得的自由時光，校長更是慷慨的撥了一整天，上午“百日誓師”，下午拍畢業照。
列隊集合，所有的高三班級身著正裝，整整齊齊地站在操場的草地上，在跑道上還站著一模前100的同學，手持著放飛理想用的七彩氣球。
大概是第一次這么認真聽校長在主席臺上慷慨陳詞，莊嚴，鄭重。
原來儀式感真的可以帶來神奇的力量。
林萌盯著臺上正在發言的學生代表——全市第7，全校第一的溫?同學。
“我相信，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站在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當是人杰而非草芥，立于偉人之肩開拓美好的未來。”
“我是自然界獨一無二的造化，是亙古千年偉大的奇跡。”
“我，用青春的名義宣誓。”
“百日之后，讓夢想煥發燦爛的光芒。”
一剎那的停頓，激起萬千回響。
“心馳北海，志存華宮。書山筑路，鷹隼翔空。”
“文武英才，奮發為雄。迎難而上，搏浪長風。”
“吾拳緊握，吾輩英雄。言出必行，我必成功！”
“砰！”一鳴槍響，九十九只氣球一瞬間飛上浩瀚的蒼空。
林萌站在臺下看著主席臺上的溫?，心里涌出澎湃的激情。
下午的畢業照按照班級來拍，輪到林萌他們已然是接近放學。
“來，同學們站好，茄子！”
“好，我們再來張不正經的，怎么皮怎么來啊，1，2，3，茄子！”
悠揚的校歌在寬闊的操場回響，是放學的前奏。
聽到老師組織解散的聲音，一群學生一哄而散，直奔食堂。
而林萌站在原地，抬頭看向站在架子最高階上的溫?。
他似乎也沒有要走的樣子。
身邊的芷溪匆匆說了一句，“體特訓練”便跑去體育館。
架子上只剩下兩個人。
第一階的她，第五階的他。
“我沒有拿到放氣球的資格。”林萌率先開口，語氣輕松而日常。
“我也沒有。”溫?站在階梯上，向下走卻被林萌抬手攔住。
“你拿到了，只是在主席臺不方便放飛。”
她看著他，目光澄澈而干凈，像一碧如洗的天空，“溫?，我想去師大，但你要在最高的地方！”
“就像這么高。”女孩努力踮著腳尖把手舉得高高的，笑容燦爛，“不對，要比這個還高才行！好不好？”
對面的少年似乎有些愣神，林萌慢慢走上去，在第四階停下，伸出手說：“打勾勾？”
小指交纏，拇指蓋印。
女孩笑靨如花，在夕照里暖人得緊，溫?撞進她認真的眼眸里，那里有最真實的他的樣子。
“溫?，你要站在最高的地方。”
等我來追你。
“好。”
高三，如夢的高三。
一切本就飛快的節奏，似乎又被貪玩的上帝按了二倍速。
百日誓師后，轟轟烈烈打響的第一槍便是各大高校的自招。
林萌坐在座位上，看著四周忙綠著準備推薦材料的眾人，倒顯得她有些過于清閑了。
芷溪最近忙著體育特長生的報考和訓練，時常也找不到人。
溫?，當然，不同于他人的四處尋校，直接拋來的橄欖枝就已經不勝枚舉。
稀少的獎項，沒有什么過硬的特長，林萌握緊手中的筆——她只有六月的高考。
所以繼續埋頭，在題海中漂流。
又是一個下課鈴，放下集錯本，她從今年的二模卷里抽一張新的來做，才發現一張彩色的同學錄遞到了面前。
“萌萌，填一下。”
筆尖輕點，林萌將手上填好的同學錄遞回，看著女生離去的背影。
是時候寫同學錄了呢。
翌日，溫?從老師辦公室交接完自招最后的流程，回到座位，一張淡黃色的同學錄躺在桌面上。
輕笑拿起，他轉頭去看，卻沒在座位上找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坐在座位上，指腹下是光滑的紙張。
“寄語……”
手上的筆靈活旋轉，最后物歸原主。
單薄的紙被壓在課本下，僅僅露出小小的一角——楷書硬朗，短句驚心。
自招結束，時間來到轉眼來到考前假期。
聽著平常暴躁地老班在講臺上事無巨細地說著考試注意事項，然后又老生常談地絮叨起答題方法。
溫聲細語的叮囑，看著比他們這幫考生還緊張不少。
下課鈴伴著歌聲傳來，林萌坐在座位上，沒有離開。
最后，聽一遍校歌。
直到最后一個音符落下，她睜開眼睛，與周遭告別，卻發現桌面上多了一個淺黃色的盒子。
墨色限量聯名款——檸檬系列文具。
熟悉的便簽上，是熟悉的筆跡。
“讓你沾沾學霸的歐氣。”
熟悉的欠揍語氣，但林萌這次卻沒有握緊自己的小拳頭。
打開盒子，完整的考試用具，整齊地陳列在里面，拿出那只帶有檸檬掛件的黑筆，林萌突然鄭重地在空中比劃。
“高考，加油！”
最后的日子，林萌沒有刷題，或是回歸教材，而是翻看著三年以來語、數、英三門厚厚的集錯本。
12本本子，三年時光。
林萌突然想起初入一中時，還吐槽十二本教材多。
現如今，整理成冊的卷子，堆起來已經有她人一般高。
都說高考考的是心態，但當她看著眼前滿滿當當的資料，手中握著的黑筆，心中連一絲慌張都找不到。
父母把她送到考場，遠遠地就可以看到老班在給每個同學打氣。
肩膀被人輕拍，林萌還沒轉身就喊出他的名字，“溫?。”
“好好考。”
“當然。”
雙拳心照不宣地在空氣中對撞，然后走向不同的方向。
祝福聲中，林萌走進考場，握著那只幸運的黑筆，披荊斬棘，必將凱旋而歸。
“解放啦！”伴隨著最后的終止符被敲響，芷溪的聲音興奮地從走廊傳過來。
解放了。
林萌有些悵然地看著考場，熟悉的桌椅，卻有不同的樣子。
站在走廊上，窗外的銀杏葉是蒼翠繁茂的樣子，攜帶著融融的生機。
結束了，她的高中時代。
聳了聳肩，林萌伸了伸坐得發僵的手臂，聽芷溪講著她暑假打算干的宏圖偉業。
“先睡它一禮拜，然后趁著成績沒出來，我要去旅游，吃大餐，游樂園……萌萌，我們一起去畢業旅行吧，我們兩個。”
“好。”
然而，意外總比明天先行到來。
林萌看著自己灰掉的QQ頁面，以及遲遲沒有回復的賬號被盜郵件，頭疼地戳著手機屏幕。
高中的書被整齊地堆在箱子里，打算郵寄給親戚剛上高中的孩子。
與此同時，另一邊謝師宴上，溫?眼神細細掃過桌上每個人，而后越到有不少女生的老師那桌。
她沒來。
頭像亮著，99+的消息卻沒有絲毫音訊。
溫?關上手機，將杯中的檸檬水一口飲盡。
四年時光如彈指一瞬，林萌站在鮮紅的操場上看著一群學生在綠茵草地踢著足球。
低低的兩個小揪揪，已經變成了清爽利落的高馬尾；長期的歷史學習，讓她平添了幾分書卷氣；長裙下是線條柔美，卻有暗含力量的小腿，身姿挺拔如青松傲立。
唯一遺憾的，大概只有多年以來沒有增長的身高了。
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林萌轉身，是時候去閱覽室聽公開課了。
從辦公室拿了記錄本和黑筆，林萌走到閱覽室后座。
帶她的前輩是她當年的歷史組組長，經驗豐富，寓教于樂，一堂課很快就走到尾聲。
“下課！”
“老師再見！”
“同學們再見，回去的時候聲音輕一點，隔壁多媒體教室也有老師在開課。”
“好。”
看著學生們四下散去，林萌走上前分享感悟與總結。
前輩看著她的筆記，誠懇地建議道：“多聽多總結，是你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情。我們學校最近公開課多，有空可以多去請教。”
肩膀被重重拍了幾下，林萌若有所思答應下來，決定再去聽一場公開課。
多媒體教室？
課程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林萌站在門口，聽著清潤的嗓音毫無防備地從耳膜中滑進來，愣在原地。
“進一步推演，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問題。”
“我們每個人都似一支飛矢……”
風從走廊彼方吹來，柔柔地打在身上，筆夾上的檸檬掛件與硬皮本子碰在一起。
“咚！”悶悶地砸下來。
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