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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小公主的專屬騎士

第七章純白贈禮

題記:“我們生活在溝渠里,但仍然會有人仰望星空。“——王爾德

眼前是無聲的白色。

白色的房間,白色的病號服,白色的床。

康虹閉著眼睛,沉溺在識海深處。

極晝的天空,不帶一絲溫度,獨自一人行走在白色的沙洲上,沒有目的地,一往無前。

腳下的沙土松散柔軟,一步一步,身體逐漸陷落其中。

越深入,觸感越真實。某一瞬間,康虹似乎能感受到腳下土地的脈搏。

當身體完全埋入沙土,粗糲的白沙從裸露之處劃過,帶起刺痛的同時,勾起輕微的癢。

日月變幻,周圍的沙土似乎被某種神奇的力量驅動著,在星光下翻涌,將康虹輕柔地托起。

躺在沙地上,沒有邊際的墨藍之中,唯有一顆明亮的星辰。

康虹向天空伸出一只手,向著它的方向,慢慢地松松地將手蜷成拳。

抓住了什么?

一片虛無。

閉上雙眼,土地之下似乎正發生著巨變,表面微弱地起伏著,像是孤獨的星球在稀薄的夜里呼吸。

再次睜開眼,目光從手上挪開,移向更遠的彼方。

耀眼的光芒旁,朦朧地暈染著,一圈細碎的星塵。

夏天快過去了。

地殼震動,巨大的能量在內核里灼熱地翻滾著,沙土卻只是在輕柔風中打了個滾。

康虹放下空中的手,全身心融入身下這片大地。

嘿,你能聽到嗎?

這一顆,沉默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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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康虹在齊箓的愁容面前醒來,平靜地從醫生口中得知了自己的狀況。

“過度勞累導致的心臟衰竭,有急性心肌梗死的風險。”白紙黑字,寫下判書。

修養的日子,異常的規律,吃藥,打針,被齊箓訓說好好休息。

《默片時代》的大熱,讓齊箓變得十分忙碌,捐款的交接,采訪和合作意向都堆積起來,但他仍堅持兩點一線的往返于工作室和醫院之中。

工作室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對外一致宣稱:康虹在外取景,準備著新的作品。

打開微信,未回復的消息像煙花一樣,一瞬間炸開來。

8月中旬的天氣,茍存著夏日的余溫,連蟬聲都是被拉長的困倦。

7月末的約定,還是錯過了。

手機鍵盤彈起,還沒翻完過去的消息,緊跟而來的就是新彈出的,匆匆別離。

虹光:我到機場啦!【yeah!】

虹光:【圖片】

銀白色的拉桿箱上面貼滿了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左下角是一張飛往米蘭的機票,而照片右上角是黑色的鉛筆褲,和一個相同款式的行李箱。

B412:一路順風!

白溯握著手機,手貼在胸膛上。久違的問候,讓嘴角慢慢地勾起動人的弧度。

虹光:嗯。雖然不知道你現在在哪,你也要一切順利呀。【可愛】

指尖停留在那個樸素的小黃豆上,門被推開,有護士進來換吊瓶,遞出去的手還有些汗濕的潮熱。

屏幕上跳動著一條一條新消息。

“我開了國際版微信!【瘋狂暗示】”

“咳咳,所以,請問,康虹大大,我可以不定期打擾你的拍攝大業嗎?”

“啊,要登機了,等下飛機,再和你說呀!”

“嗯,最后發一句。不管在哪,記得照顧好自己,身體是一切本錢!【好好吃飯】”

“其實米蘭的風景挺美的……”

“您的好友撤回了一條消息。”

“康虹,加油【萬事勝意】”

又是一年秋天,康虹站在洛風橋上,望向遠方,手上有些滑稽地帶著一只兒童手表,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往遙遠的異國他鄉。

洛風橋邊的書店正在促銷,康虹穿著厚重的羽絨服走進去,惹得一些人的側目,避開目光走到一個角落,翻看書籍——伯特蘭?羅素《幸福婚姻與性》。

手機在即將日暮時震動著,圖片彈出是一樹火紅的楓葉,康虹放下手中的書,離開書店,遠遠看見午后那對新人仍在古鎮內拍著婚紗照,舉起手機,又放下,轉換成文字敲下,“你知道嗎?夕陽下的婚紗像暖橙色的云,很美。”

“那對老夫妻還在古鎮拍照啊!真幸福!”

她,是能聽見的。

在余燼的夕照里,少年身披霞光,離開了洛風古鎮。

“嘀,嘀!”

齊箓:你要的自動回復小程序做好了。

齊箓:【鏈接】

已接收對方發來的文件。

康虹:嗯,謝謝齊哥。

2018年12月5日——清晨——7:31

“康虹!”

“嗯。”

“我和你說,米蘭的小面包一點都不好吃。”

2018年12月5日——早上——9:48

“想念洛城的飯菜了?”

……

2019年3月11日——下午——1:07

“康虹!”

“嗯。”

“我馬上要進入毫無人性的考試周了。【害怕】”

“相信自己,加油!”

……

2019年8月2日——晚上——9:12

“康虹!”

“嗯。”

“最近你為什么每次都能秒回?”

“洛城現在應該是凌晨三點……”

“你又不好好休息!【快去睡覺.jpg】好不好?”

“好。”

……

2020年6月19日——中午——12:26

“康虹!”

“嗯。”

“我看到你新展覽的預告了,《幸福禮贊》婚紗主題超棒的!”

“謝謝。”

“……不過,為什么按照“白藍紅紫粉”的滿天星來分場館呀?”

“不同花色的滿天星有不同的含義,滿天星是大多新娘捧花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

“哦?那不同的顏色分別代表什么含義呀?”

2020年6月19日——傍晚——5:21

“康虹?”

“嗯。”

“……下個月我就要回國了,7月末,正好是你開展的時候,你說巧不巧?”

“今年。我們,再一起去看向日葵展好嗎?不見不散!”

“好。”

……

“……《幸福禮贊》,送給所有心懷美好,渴望被愛的人們,希望你們能擁有珍視的人”康虹稍作停頓,看著鏡頭,微微一笑,繼續說,“也有給予她/他幸福的能力……”

“采訪的片子,剪好了?”齊箓推開后期組的門,眉頭輕微的皺著,莫名的煩躁縈繞在身邊。

康虹最近的情況日益嚴重,但他卻拗著不愿意留院觀察。

齊箓知道,他最近在家里忙著什么,拼貼的工具撒了一床,卻不見實物,還是他將一片狼藉收拾齊整。

罷了,就……由著他吧。

胸前口袋中的手機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

只消一眼,手機被發白的指節握緊,齊箓慌亂地奪門而出。

兒童手表狠狠地撞上桌角,滿是裂紋的屏幕,在地上持續閃著白光。

……

康虹,你在想什么?

白溯拉著行李箱站在最后一幅作品面前。

黑色的相框內,一束別樣的捧花系著藍色的絲帶,安靜地躺在白色的桌面上。

火紅的石榴花,小巧的橙花,狗尾草和蘭葉點綴在周圍,紫色的鳶尾花躲在各色的滿天星里,看不真切,中心是五支燦爛的向日葵。

許多人不解為什么《幸福禮贊》的最后,是這樣一束非正統的伴娘捧花。

康虹,你在想什么?

somethingold,somethingnew,somethingborrowed,somethingblue.

《Iridescent》虹光,這樣任性的獨白。

白溯將手中的拉桿握緊,松開,再握緊。

不斷有人流從身后離去,談論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伴隨著配合展覽的配樂——是一段婚禮誓詞。

“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你都愿意永遠陪伴在對方身邊,不背叛、拋棄他嗎?”

“Yes,”白溯的下巴抵在脖頸間的柔軟的肌膚上,聲音像是滾過光滑的沙粒,“Ido.”

異國他鄉,我向蔚藍的星空祈禱,能在下一個轉角遇見你。

歸國時刻,我帶著行李箱,第一時間奔向你。

康虹,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嗎?洛風古鎮有一處古寺,在離開之前,我向神佛求了一根紅線,系在向日葵花瓣壓成的書簽上,每天帶在身邊,我期盼它能在冥冥中給你溫暖的力量。

可是,變了。

“嗯。”、“謝謝。”、“好。”“加油。”。為什么所有的回信,突然之間變得越來越疏離了呢?

不安,恐慌從心里的盒子里沖出來,所有我申請了提前回來,可是……

開展的余韻還沒散去,你那么敬業卻不在這里,那又會在哪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快到閉館的時間,白溯看見一位工作人員緩步走過來,男人頗為高大,眼下帶著濃重的烏青,想必是許久沒有一個好覺了。

“白小姐?”男人打量著她,白溯點了點頭,沙啞的聲音,說話時若有似無的煙草味飄散開來。

白溯看著他從包中拿出一把鑰匙,遞過來,“這是康虹那小子,托我交給你的。”

“齊先生?”白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還記得最近一次見他是《默片時代》的直播,那時他帶著從容的笑意,成熟穩重的模樣,而現在,“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諾大的房間里,窗明幾凈的樣子,“哐!”、“扣,扣,扣!”樓下搬動家具的聲音排山倒海地襲來,讓白溯有一瞬間失聰。

齊箓從口袋里拿出一支煙,但一想到這是什么地方,就放下了火機,嗤笑一聲,說,“康虹,去世了,前天。”

“他沒親沒故的,卻還一本正經地寫了封遺書。”齊箓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到白溯手里,“那小孩,偷摸著找了律師做認定,最后敲定一部分給工作室,一部分給你,其余全部捐了。”

“你看看吧!”齊箓碎了一口臭小子,暴躁地揉了揉頭發,“我出去抽根煙。”

白溯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拿起了那份合同。

好重。

不知道是因為封皮的光滑,還是顫抖的指尖,白色的紙像雪花一樣落到地上。

白溯彎下腰,有瞬間陰影籠罩下來,康虹?

抬起頭,原來是遮光的的窗簾被風揚起,白溯走過去,將窗簾束起來推到一旁。

這才發現,沙發前的小方桌上有一個紀念冊。

磨砂紙的封面下隱約是一個粉色的影子,一定是星辰作祟,讓她翻開它。

“你在橋上看風景,笑顏如花,于是我站在了橋下。”

“Cielo,好久不見。”

“奇遇”

“——下一站,龍達。一起嗎?”

“——我的榮幸。”

“小酒館里,我在角落見證,一個美麗自由的靈魂。”

“今年的春蘭開的很好。”

“Teamo”

“她,和孩子們。”

康虹似乎非常鐘愛這段拍攝時光,白溯的笑、悲、迷茫或是思索,一個一個小小的情緒被定向捕捉似的精準,在這樣的《默片時代》之后,你又是以什么神情記錄下這些畫面的呢?

最后一頁,黑色的風衣,黑色的高跟鞋,離開的背影,那張泡沫仿佛又在眼前閃過,白溯冗長的一生里,第一次如此漫長的感受一次呼吸,指尖停留在空中,正下方一行漂亮的楷書。

“予光。那繽紛光影之下匯聚而成的,是我畢生追尋的,光。”

眼睛酸澀,白溯怔在原地,下意識去摸滾燙的臉頰。

沒有一滴淚流下來。

在沉默中,整理書籍,收拾雜物,將所有的捐贈物品列出名單,白溯冷靜地處理這一切。

“白小姐,你確定放棄這份市值百萬的遺產嗎?”

“我確定。律師先生,況且我不是放棄,只是用相同價值的東西替換罷了。”

白溯將康虹唯一的一臺相機掛在胸前,抱著那本拼貼相冊,站在向日葵花海前。

閉上雙眼,黑白畫面在眼前不斷切換,真是,世事荒唐。

“嘀,嘀!”

破碎的風撒在空中,刺進耳朵里。

“話說我剛知道洛城7月末有向日葵展誒,一起去看嗎?”

“好,不見不散。”

……

“騙子。”

白溯抱著那本相冊,藏匿在盛放的花海深處。

還沒有給他一個擁抱。

手漸漸收緊,緊緊抱著懷里的相冊,腳下一個踉蹌,心臟卷起綿長的疼,慢慢蹲下來,身體蜷成一個團。

噼里啪啦,水花濺在膝蓋上,白溯知道,這是一個漫長的雨季。

……

“白姐,這張設計圖的細節部分,用的布料還是原先那種嗎?”

“嗯。”白溯看了一眼,作出回答,繼續收拾手中的攝影包。

“白姐,要出去呀?”

“嗯。作為一個業余旅拍ploger,也該上路啦!”推開門,眼前是正值春日的洛風古鎮,藍色的發帶被風揚起,是一個久違的好天氣。

佩尼斯科拉的海濱,白溯坐在懸崖邊的一處巨石上,拿出手機。

“嘿。康虹。”

搶在自動恢復之前,白溯放下了手機,抬頭看向澄澈的天空,一根紅線穿過銀色的指環墜在精致的鎖骨處。

微信界面幽幽亮著,停留在最后的對話。

“跟這個世界交手的許多年來,你是否,光彩依舊,興趣盎然。”

“嗯。”

午晨黎暮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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