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張子常也會想，自己的運氣真是不好，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才兩年多，就要發生天下大亂了。
如果給他安安穩穩的修煉幾十年，以他的靈根資質，凝聚金丹也不無可能，或許在這場席卷天下的戰爭之中，能收獲更多的機緣。
接下來的一年半中，佛門分院正式開學，第一批學子盡數來自于晉國逃難而來的年輕僧人。
除了學子之外，也有不少修為高深的高僧成為了師教與輔教，他們也帶來了許多佛門典籍，充實了書院在這方面的收藏。
有趣的是，逃難而來的大多是小乘佛道的僧人，而少有大乘佛道。
三大世家并沒有急于取代晉國。
一方面，三家在邊境部署防御設施與軍隊，應對未來可能的戰爭。
另一方面，佛門留下的幾顆釘子，在高階修士不曾下場的情況下，用了一年半的時間都沒有全部攻破。
……
晉國，湖州，太平府。
在太平府外的靈明峰上，是著名的佛門古剎靈山寺。
在三大世家破山伐廟之前，相鄰各府的佛門修士都聚集于靈山寺，依托于靈明峰地脈和復雜的地形優勢，成為了晉國境內，除了豫州以外，最后一處佛門的據點。
靈山寺建于七百四十年前，立寺主持曾聽道于菩提佛祖座下，在菩提佛祖飛升后，來到了靈明峰，一心希望弘揚佛祖之大道，就建起了這座靈山寺。
七百余年來，靈山寺香火不斷，寺內高手亦是層出不窮。在最巔峰的時候，靈山寺有顯峰大阿羅漢與召海大阿羅漢這兩位堪比道門大真人的佛門高手坐鎮，其下相當于道門真人的三果尊者亦有十數位。
佛門的修行之道從菩提佛祖而起。
菩提佛祖開小乘佛道，成阿羅漢果位，求自身解脫。
這小乘修者，有四種果位。
佛門修士，踐行八正道，天地靈氣和于身，證初果，須陀洹果。
運轉靈力，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證二果，斯陀含果。
神通自生，參苦集滅道四圣諦，悟得苦諦、集諦、滅諦，證三果，阿那含果。
斷滅諸念，無色無想，轉生不昧，悟道諦，證四果，阿羅漢果。
顯峰與召海，就是證得小乘四果阿羅漢果的大阿羅漢。
那日，雖然得到如來佛祖的傳訊，說佛門將糟大難，讓他們前往豫州避難。
但靈山寺乃是小乘佛道傳承，而菩提寺早已被如來佛祖改換門庭，立下了大乘佛道。
因此，兩位大阿羅漢并未遵照如來佛祖法旨，而是收攏周邊佛門修士，固守于靈明峰上，存了幾分為佛門殉教之念。
當然真實的原因遠比這里提到的復雜，包括路途遙遠，包括過去數百年中菩提寺與靈山寺之間的恩怨情仇。
僅有一位三果尊者，帶著靈山寺的修行典籍，逃去了楚國被萬象書院收攏，也算是為小乘佛道留下了傳承。
顯峰大阿羅漢坐在正殿之中，臉色灰暗。
一年多的戰事，他也多次出手與魏家的太上長老交手，互有勝負。
但魏家有整個晉國作為后援，修行靈材源源不斷地送上前線供太上長老恢復療傷。
而他只能憑借寺中積累的靈材，時至今日，狀態大受影響。
坐在他身旁的，是召海大阿羅漢，看上去狀態也并不是很好。
“召海，今日，恐怕就是靈山寺滅亡的日子。”顯峰緩緩開口道，聲音很是沉重。
召海直視顯峰的雙眼，懇求道：“師尊，我可以拼命擋住魏家的兩位大真人，您總歸可以帶上幾位弟子逃生去吧。”
顯峰咳嗽了一聲，“不成的，不成的。在這晉國之中，趙韓魏三家的帝君自然想讓你我死掉，如來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如來阻攔三位帝君，目的只在于消耗三大世家的實力，可不是要保住你我二人的性命啊！”
召海目光堅毅，“弟子又何嘗不知？可是，生命如此的奇妙，絕壁之上，尚有新芽生發，你我有一線生機，又有什么理由輕言放棄？”
顯峰閉上了眼睛，“一啄一飲，莫非前定。生死無常，自有緣法。”
“執著于生，而畏懼于死，召海，你著相了。”
召海看著顯峰平靜的表情，無奈地嘆了口氣。
“師尊，時至今日我也終于可以告訴你了。”
“靈方尊者攜帶典籍去楚國的時候，弟子特地讓他帶上了佛引香。”
“師尊與弟子戰死之后，還可以在佛引香的引領下，轉生于楚國越州東華府，去萬象書院的佛門分院重立道統。”
顯峰沉默了片刻，才道：“果然，為師就知道，你不會不留下后手的。”
“若你沒了這幾分生死的執念，或許早就成佛了。”
召海搖了搖頭，“師尊早已勘破生死，又何嘗成佛了？”
“今日，就讓我陪著師尊一起為佛門殉道，明日，你我一同在楚國重開靈山。”
說完最后一句話，兩人一起看向天空。
一道宏大到不可思議的劍光從天而降，將靈明峰劈開兩半！
大地開裂，山石翻滾，靈山寺數百年建立起來的防御體系，終于在這驚天一擊之下，走到了盡頭。
上面的人等不下去了。
在如來佛祖的默認下，白帝悍然出手，一劍為魏家斬開了道路，至此，靈山寺已經失去了最后反抗的力量。
顯峰與召海對視一眼，同時騰空而起。
對面，是魏家的兩位太上長老，魏天缺和魏東原。
大神通，大破滅庚金斬玄劍氣！
大神通，無極劍界！
千丈范圍的天地，突然充斥著縱橫的劍氣，而這些劍氣卻在一道金色劍氣的統御之下，仿佛令行禁止的軍隊一般，鋪天蓋地地攻向兩位大阿羅漢！
“今日，就讓我來承載這一切吧。”
顯峰宣一聲佛號，張開了右手。
大神通，掌中佛國！
空間的尺度急劇變化起來，那方圓千丈的劍氣，被容納進一方佛光構筑的國度之中，然后縮小，納入顯峰的右手。
顯峰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重傷之下，又強行收攝了對方兩道大神通，他已經快到極限了。
不行，現在還不能倒下。
顯峰振作精神，念誦道。
“如是我聞：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大神通，因果無常！
魏天缺與魏東原同時色變。
因果無常，是顯峰聽道與菩提佛祖座下之時，悟出的一門大神通。
在這道大神通之下，一切個人的因果都被扭曲顛倒，你想要逃跑，卻會沖上戰場；你想要殺敵，卻會反傷友人。
這種扭曲顛倒，并非簡單的倒置，而是你的一個念頭，可以產生多種不同的可能結果。
所謂一切諸行無常的道理，在這道大神通之中，盡顯無疑。
之前，魏家的兩位太上長老就在其下吃過大虧，當時就退兵回城，幾日后那恐怖的效果才全部消失。
當然，這種可怕的大神通也有缺點，那就是施展者不但會承受巨大的消耗，而且自身也會受到因果無常一定的影響，可謂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在強行使出這道搏命神通之后，顯峰已經不復有一戰之力了。
他連凌空都維持不下去，跌坐于塵埃之中，口中念誦著金剛經，眼睛卻看向空中的戰場。
輪到召海出手了。
神通，神足通！
佛門修士修為一到，神通自生，說的就是佛門最著名的六神通。
神足通作為六神通之一，其威力會隨著佛法的增進而加強。
召海這一招神足通，瞬間跨越千丈距離，來到了離魏家兩位太上長老不遠的地方。
神通，御風！
魏天缺與魏東原同時想要御風后退，卻因為因果無常的影響，一個向左平移，另一個反身向前。
好機會！
召海眼前一亮。
大神通，天人五衰！
這是一道專門克制元嬰真人以上修士的大神通。
天人五衰，其一靈力衰竭，其二肉身蛻化，其三心神恍惚，其四壽元枯竭，其五元嬰崩壞。
他不但要殺了魏家的大真人，還要讓他無法奪舍轉生！
天人五衰化作一道五色的轉輪，朝著魏東原的方向壓過來。魏東原知道，如果被這一記大神通命中，自己連元嬰逃生都是奢望。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魏東原發了狠。
神通，縮地成寸！
神通，縱地金光！
大神通，斡旋造化！
他也不顧及自身承受能力，神通與大神通幾乎同時使出，就為了多開那道天人五衰。
但是，在因果無常的影響下，縮地成寸向后方逃出近千丈，然后一道縱地金光又讓他回到了原地，最后，大神通斡旋造化直接靈力紊亂使用失敗了。
更絕望的是，這靈力紊亂讓他一時間無法再使用其他的神通了！
還有最后一招。
魏東原長嘆一聲。
元嬰離體，強行發動了元嬰遁法，瞬間遁破虛空，不知去向了。
大神通天人五衰毀掉了魏東原的肉身。
還有一個！
召海轉向了正在艱苦與因果無常做斗爭的魏天缺。
正在這時。
“到此為止了！”
一個宏大的聲音在天邊響起。
一只由雷霆組成的巨手從厚厚的云層中伸出，朝著召海抓去。
神通，神足通！
大神通，心光遁法！
召海化為一道流光，試圖飛遁逃走，卻發現，四周莫名地暗了下來。
而自己，無論如何掙扎，離巨手卻越來越近。
他看了看左右，心沉了下來。
原來，方圓數十里的光芒，都被這只巨手握在手中了！
召海沉默了，他望了望自己師尊顯峰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見，一片漆黑。
離雷霆巨手越來越近了，召海閉上眼睛，誦讀著往生經。
他的內心一片平靜。
雷霆巨手緩緩握起。
顯峰、召海，還有靈山寺僅存的一十一位三果尊者，都消失了。
“白帝，你做的過了。”一個厚重的聲音響起，仿佛是父親，有仿佛是師傅，威嚴與慈愛，融合得圓滿無間。
“朕非白帝，朕乃是天皇，雷霆之主，戰爭之神，毀滅主宰，阿克宙斯。如來小兒，翌日定要殺了汝！”
“阿彌陀佛，又有兩位阿羅漢魂歸極樂，當悲，亦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