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性差可不是好現象，等回了涼城，請位夫子到府上，好好調教調教你。”
重傷患者說了清醒以來最長的一句話，已然氣短力竭呼吸不暢了。小燭哪好二話，只能苦著臉，忿忿地想：將軍真是的，養傷就專心養傷，何必操那么多心！
北蒼國皇帝在鎮國將軍養傷期間，曾紆尊降貴擺駕流云飛星探望一番，不久就因政務繁忙先行回京了。
刺客到底沒抓到，皇上惡氣難出，削了一眾官員的位階，其中就有倒霉蛋兒文淵。
誰叫他是將軍最近身的護衛，天下哪有護衛毫發無傷將軍險些重傷不治的道理？
于是他從召武校尉連降兩級，變成了宣節校尉，夠郁悶一壺的了。
小燭對此頗為慚愧：“唉，沒想到，竟把文淵哥哥連累了。”
“你干嘛要自責？刺客之事又跟你沒關系。”
刺客是與她無關，但將軍受傷卻是她幫的倒忙啊！
這一次，將軍大人就連最信任的部下都瞞住不說，定是怕人多嘴雜傳揚出去威脅到她的安危。
小燭沉默地低下頭，陷入深思。
一個經歷過情感背叛的人，是很難再對旁人產生依賴的。
曾經她視柳蓁為至親，愛戴、忠誠、信賴、生命……這些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都能毫無保留地付出。
諷刺的是當她滿懷信心歷經輾轉地撲向自以為堅實溫暖的家園時，才發現那只是一座不停漏著雨的茅草屋。
沒什么堅不可摧的主仆情份，也沒什么天長地久的姐妹深情，原來她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女孩，從失去嬤嬤那天起，她就注定是孤身一人了。
來到北蒼國，住進將軍府，是無奈之舉。
人，總得想辦法給自己找一個可以避風擋雨生存下去的處所吧。
鎮國將軍府便是這樣的地方。
她只要勤勤懇懇做好自己份內的活計，偶爾討個將軍大人歡心，一天一天可以過的很自在。
再也不用巨細靡遺地考慮怎么做才是對主子最有利的，再也不用勞心費神地琢磨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報答主子的大恩大德。
身上的人情債一旦消失，就會特別輕松。
像之前，朝陽公主拿弓弩射她，將軍雖然花費力氣將她救下，可小燭并不十分感激，畢竟公主對付她是因愛生嫉，所以將軍大人也算是禍首之一了。
至于行刺那晚，刺客本來就是沖著將軍去的，她非要大腦發熱地跑去盡忠仆之意已屬難得，至于到最后弄巧成拙了，呃……也不能怪她。
綜合以上，小燭自認對她家將軍問心無愧……
可是沒想到將軍大人更加有情有義，前有舍身救護，后有處處關照，好像什么都為她著想到，相形之下，她是不是太冷漠無情了？
正如小太監所說，將軍大人生死一線之際，她可是安睡到天亮呢！
小燭內心糾結難安，便問道：“文淵哥哥，白先生為什么派你到將軍身邊呢？”
“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覺得你有時候不像個暗樁，是不是跟著將軍時間久了，心里早已把他當主子看待？”她還記得將軍大人清醒后，文淵高興的樣子，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裝是裝不出來的。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會忘記白先生的囑托。”文淵沒有正面回應，但其實也算是一種側面的肯定了。
小燭非要鉆牛角尖：“可是如果有一天，白先生讓你殺了將軍，你能下得去手嗎？”
“白先生派我在此，只為獲取消息，沒想殺人生事。”文淵微扯嘴角，“再說，殺了將軍，你想過北蒼國會怎么瘋狂地報復無極門嗎？”
小燭小小地幻想了一下，立刻收回那個假設。
北蒼皇帝對待他們將軍的態度實在好的過分，要說他倆是君臣不如說是父子來的更貼切。
她決定換個問法：“那你覺得是白先生對你好，還是將軍對你好？”
“都很好。”文淵被她層出不窮的問題問的頭大，“你到底想問什么？”
“我……我對我以前的主子很忠心，但主子懷疑我，甚至認為我要謀害他們，為了躲避主子的追殺我才逃到北蒼國。成為將軍大人的家仆后，我不想再傻傻地對誰忠心，只求能安穩度日就行，可是將軍對我關懷備至，我不知道該不該像以前那樣付出忠心。”小燭兩手撐住額角，苦惱地擠著眉頭。
文淵寬慰道：“忠不忠心不必過于糾結，只要不做背叛將軍的事就行。”
“你給白先生暗中傳遞消息，不就是背叛嗎？”
“這個嘛……好在白先生不會用這些消息去對付將軍，那就談不上背叛了。”文淵想到更重要的，連忙叮囑她：“對了，你不要一直想著我是暗樁這個事，要是哪天說漏嘴，咱倆可就一塊兒完蛋了！”
“知、知道啦！”一想這事就頭疼，她到底為什么要過這么不太平的日子啊！
那日與小燭針鋒相對的太醫叫齊譽，這個人木納是木納了點兒，但勝在醫術高超，心眼兒好使。
一開始齊譽覺得她呆頭呆腦，十分瞧不上眼。
后來鎮國將軍的傷勢逐漸好轉，到了大補特補的時候。
有一次，小燭循著記憶給林沐濯做了兩道美味可口的藥膳，正趕上齊譽值守，他對里頭的食材特別感興趣，追著小燭問長問短。
一來二去地，兩人就熟識起來。
小燭對藥理藥性這一塊兒懂得并不多，做藥膳是因為當初柳蓁孕期害喜嚴重，她為了幫她補身子，翻閱了不少典籍，狠下了一番功夫，這才摸到點門路。
齊譽卻是識藥辯藥的高手，小燭若有什么藥材拿不準，就問問他，然后配上精心挑選的食材起火掌灶，一番烹飪，真是香飄十里啊！
端著小燭特地為他熬制的養生湯，齊譽淚流滿面地想，尚藥局里專司藥膳的同僚們，若能有這丫頭一半的手藝，皇上的臉色會好看很多吧！
只可惜，他們往往只注重藥性而忽略口感，做出來的飯菜更像藥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