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點心虛地低下頭：“端敏聽說皇上食欲不佳，便做了藥膳送來，想著……為陛下分憂，為義兄分憂。”
林沐濯面無表情地聽完，又面無表情地轉了回去。
一見這種反應，小燭頓時心涼半截，暗忖：究竟哪里做的不妥，竟讓她的好義兄當眾甩臉子……
正膽戰心驚著，鎮國將軍拱起雙手，一臉羞愧難當地俯首道：“皇上，端敏行止不經，禮節不周，微臣這就將她帶回去嚴加管教。”
此話一出，除去齊紹祖孫倆略顯意外，其余人等竟都一副此話有理的模樣。
“……”小燭沒想到她好心好意一番幫襯竟落得個行止不經的罵名，胸中既是難過又是委屈，只能愈發低著頭臉色慘白地攢緊拳頭。
賬內靜了片刻，倚在床頭的皇帝隨便擺了擺手，說了一句：“都退下吧。”
所有人依言離開皇帳。
天色已晚，獵場之內火燭映深，不時被打著旋兒的勁風吹得明滅潦倒。
待跟進鎮國將軍的大帳，小燭面孔依舊煞白，手和腳也都冰涼冰涼的。
披風剛一交到文淵手上，林沐濯便冷著聲音問：“你可知錯？”
小丫頭猶豫了下，到底心里不服，梗著脖子答：“不知。”
“不知？”高大的身影挨近幾步，冷意瞬間包裹住對方，“那你可知你做的這碗粥要經過多少人的手才能送到皇帝嘴邊？”
這話弦外之音明顯，小燭猛地一怔，后退一步。
將軍大人卻沒有因她的退縮而收斂，反而更加冷酷地問：“你又可知這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紕漏，若無人可糾，最后不得不承擔一切罪責的是誰？”
“……”迎上他懾人的目光，小燭終是軟下脖頸塌下脊背，老老實實聽訓。
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不過，朝堂水深如海，宮斗更是無所不用其極。她做為一個有身份的貴女，傾世權臣的嫡系親眷，出門在外一舉一動皆代表著鎮國將軍府的聲譽和威嚴。
若玲瓏八面還好，可若不小心掉入圈套叫人拿住把柄，豈是解釋兩句就能說得清的。
小燭本以為經過這幾個月的磨合她已經適應了“縣主”的生活，如今才知，自己距離真正的“鎮國將軍的義妹”還有很長很遠的路。
文淵見她一臉苦澀，應是明白了其中利害，趕緊端上茶水給主子降降火。
余怒未消的將軍大人一飲而盡。
空置的杯盞撞擊幾面，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小燭咽咽唾沫，瞄了瞄林沐濯的臉色，趕緊拎過水壺又給填滿：“義兄大量，就別跟小燭置氣了，往后小燭定會謹言慎行不給義兄添麻煩。”
她喏喏地說完，等著再被編排一頓。
誰知，林沐濯當真就沒再說什么，卻也不肯喝她倒的茶。
小燭明白，這是氣門有虧肝火正旺之象。
思量片刻，就想格外賣乖幾句。雖然她已經許久不做特意討好的事，但為了安撫氣頭上的將軍大人，當然得使出渾身解數才行。
“你與齊家那小子何時熟識起來的？”
嘴還沒張開，林沐濯的問題就拋過來，小燭只得把一肚子恭維話暫時憋回去，先幫他追憶過往。
“義兄貴人多忘事。我剛來北蒼那年，不也隨你一道來此狩獵么。當時在溫泉行宮有刺客朝我放箭，義兄為了救我身負重傷，是齊譽全程隨侍。我那時候跟他一起研究藥膳為你補身子來著，慢慢就熟了。”
“等等……”正主沒表示呢，旁邊的文淵已經發出不可置信地質問，“你說當年的箭是射你的？將軍為你擋箭才受的傷？”
糟糕！大意失言啦！
小燭一下子想起來，這件事發生之后簡直可以說是舉國震驚，北蒼皇帝恨不能把整個圖爾山翻過來查。林沐濯擔心她小命不保，一概給瞞下來，就連最最信任的親衛長都沒透露半個字。
如今，事隔多年，她竟糊里糊涂和盤托出，難怪文淵要炸毛。
“呃……那個……”小燭目光閃爍不敢與之對視，實在是快要被他那雙瞪如銅鈴般的利眼戳穿了！
被無視的將軍大人很不爽利，敢情兒他倆聊起來就全然沒有旁人什么事。
“文淵，你先出去候著。”林沐濯不滿地吩咐。
“將軍！”文淵低喚一聲，語氣聽起來竟也透著不滿。
這倒奇了！
且不論外界如何揣測這對主仆的關系，但在小燭看來，作為侍從的文淵一向謹守本分，總是主子怎么說他就怎么做，何曾大聲過，又何曾不滿過。
所以眼前這般反應為的什么呢？
因為將軍單獨留她說話而心生嫉妒？
還是知道將軍有事相瞞而精神受創？
總不會是為了將軍曾舍命救過她而大呼不值牢騷滿腹吧？
那不能！小燭馬上否定了這一假設，好歹文淵和她是一條船上的，再怎么說也不會為了一個“假主子”棄自己的“家人”于不顧！
文淵小小地發泄完情緒，到底去外頭待著了。
大帳里只剩她和將軍兩人。
林沐濯這會兒已經看不出發怒的神色，不過面皮繃得緊，一雙狹長的鳳眸不知為何在她身上溜來溜去停滯半晌。
這是看她不順眼，在努力找茬？
小燭不敢吭聲，任那兩道目光左右掃過。
“你今年多大了？”他突然問。
“呃……十九。”想不到話題竟跳躍到她的年齡上，小燭驚疑的同時又有些慌亂，總覺得接下來的對話可能不會太愉快。
“十九了……”林沐濯重復一遍，貌似十分感慨地道，“俗話說的好，女大不中留，該什么年歲就得想什么年歲的事。”
“……”小燭聽得忐忑不已，完全搞不懂她家將軍這一聲莫名的嘆息從何而來。
緊接著，他又說：“小燭啊，你要想未來平順，齊家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你若存了攀高攬月的心思，為兄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深宮內苑勾心斗角人心不可估，一朝伴于帝王側便永無安寧之日。”
這番話，林沐濯說的語重心長情真意切，不過倒把聽的那位驚了個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