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必定是一個悲慘的一天。

窗外漂泊的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著世間的一切，就像無數人正共同演奏一首毫無節奏可言的交響曲。

此時此刻，這首無名之曲竟聽起來比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還要動人。訣明一手緊握著手機，一邊眺望著遠方的大地。

他有點懵，說實話，距離查分已經過去兩三分鐘了，作為一個二十一歲的成年人，也該堅強地接受現實了。可是訣明做不到，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壓在心田的不是一塊巨石，而是一座高山，比華山還龐大，比火焰山還熾熱。

有時候，當人遇到悲傷的事情時，影響情緒的重要因素，不僅僅在于事情本身，更在于旁人。

訣明考完的那一天，認為自己考得不錯，為此特地跟其他幾名好朋友相約在出成績的那天一起查分，據說這叫共享好運。

“嘿！你怎么一個人站在墻角看雨啊，考得如何？”

這名正坐在人堆里呼喚他的男生，名叫陳玉，是他的高中兼大學同學。看他那喜上眉梢的高興樣，就知道一定是考上了。

訣明這下子更難過了，但人家或許是出于好意關心自己，怎能遷怒呢。

“數學沒過線，差了幾分。”訣明咽了口吐沫，緩緩說道。

“是嘛。”陳玉點了點頭，然后大聲喊道：“沒事的，人生又不止讀書一條出路，我就算拿到碩士學位，出來不還是打工仔嗎，沒幾個錢。你看看當網紅、歌手，出了名可就發達了啊。”

訣明沒有說話，只是回以微笑。如果陳玉真覺得后者更好，那就不會去考研了，他既是理性派，亦是實際主義者，關于前途未來的規劃從不打馬虎。

兩人之間似乎無形中架起了一堵墻壁，而陳玉也默默地移開了目光，重新投入到準研究生群體的談話中。最令訣明感到愚蠢的是，自己竟然還在這足足滯留了數分鐘。他應該早就離開的，在查完分的一剎那，知曉落榜的一瞬間就抓緊沖出去。

所謂的好朋友已經悄無聲息地同他劃開了邊界線，訣明失望地瞥了眼圍坐成團、有說有笑的朋友們，而后孤獨地消失了，沒人送行，也沒人挽留。

......

該怎么跟家里人說呢？

明明我都答上來了，明明一字不落地寫在答題卡上，為何最后數學得分不足五十呢？

“唉，”訣明走在綿長的樓道里，嘆息聲不絕于耳，慘白的燈光照應出他那頹廢萎蔫的身軀，仿佛靈魂脫離了本體，只剩下空蕩蕩的外殼。

來到出租屋的門口前，看著門牌上的貼紙，訣明頓時冷笑了好幾聲。

為了努力記住五千五百個考研單詞，訣明每天會在隨身貼上寫十幾個不重復的，然后粘在門牌上，無論是進家，還是出門都會時不時地記憶一下。可現在看來，這些玩意就像在嘲笑他的用心。

“嘁。”訣明不屑地砸了下舌頭，伸手便要撕毀所有的心血。

然而，與此同時，一陣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這股食物的香味，訣明從未聞過，甚至找不到任何詞語能夠形容，里面混雜著烤肉的芬芳和蔬菜的清香。

一時間他忘記了憤怒、忘記了悲傷，只想貪婪地多吸吮幾口。當然，心里難免會羨慕不已，畢竟這一年來的一日三餐，不是外賣，就是食堂的大鍋飯菜，若不是為了省錢省時間，他一定買菜自己燒。

“哪家的飯菜做得那么香。”訣明由衷地感嘆道。饑餓感一旦被喚醒，人的意志就會動搖，再看門上的貼紙時，他已經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了。

“呼，還是回屋里洗個澡、訂外賣吧。”

走進家里先脫外套、再脫鞋子、最后脫褲子，二十年不變的動作順序，今天也不會突然改變，除非能冒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小插曲。

“哎呀，當著女士的面脫光光，似乎不太合適吧。”

“別說傻話了，我一個人獨居，哪里來的......”

話說一半，訣明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情況。首先，他沒買人工智能家具，所以沒道理會自動出現女性的聲音；其次，房東也沒通知他，今天會有新人與他合租。況且這間小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哪可能睡得下兩人吶！

“我不會郁悶到幻聽了吧！”

“不要坐在玄關自言自語了，快過來吃飯吧。”

同樣的聲音再次傳來，嚇得訣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如果聲音本身不夠悅耳，甚至有點瘆人，他肯定撒腿就跑出門外了，可事實并非如此，令訣明不禁產生了某種幻想：萬一聲音的主人是個美少女怎么辦，不看一眼豈不是虧大發了。

“呵，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好事呢。”

訣明剛要否定，突然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如潮水般涌來，三千白絲像雪花似的，紛紛揚揚地飄蕩著，而隨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經過名匠精心雕刻的純潔面龐，水嫩的朱唇、小巧的鼻子、炯炯有神的杏眼，五官中的任一部位皆是精品，擺在一塊更是美上加美。

幻想中的美少女開口了，溫熱的吐息如一縷春風輕輕拂過訣明的臉頰、掠過他的心田。

“什么好事，也說給我聽聽唄。”

早已看入迷的訣明，哪里留有腦容量去思考，他一邊搖頭，一邊激動地贊嘆道：“嘖嘖嘖，我的天吶！你也太漂亮了吧！”

“哼哼，被你這么夸贊，我會不好意思的。”美少女以手遮面，故作羞答答的模樣。

正常情況下，誰會見過這種場面，誰又能承受住這種刺激，訣明是一條光棍了二十年的資深單身狗，此時此刻，最直接的本能反應，就是沖上去摟住她。

但是，訣明剛一動身，就有一道寒光閃過，且聽砰的一聲，身后的墻壁上突然多了一把水果刀，刀尖深深地扎進了混凝土里，露在外面的刀把還在不停地顫抖。

白發美少女敲了下腦袋，并且吐了吐紅舌，笑嘻嘻地說道：“哎呀，剛剛我手滑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