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沙建紅用手指敲敲桌子，說道：“座談會嘛，不但是新的見識，新的意見，甚至新的批評大家都要說出來，才能共同學(xué)習(xí)共同進步嘛。”
“而且上海正在試行產(chǎn)銷合一...”
“馬廠長，剛說了工農(nóng)聯(lián)營，現(xiàn)在又想產(chǎn)銷合一了？還不想走資本主義道路是什么？產(chǎn)銷合一了誰來監(jiān)管你們？再說了，產(chǎn)銷合一，你們有什么銷售能力？你們想把商業(yè)公司放在哪里呢？”
“我．．．”
“老馬啊，產(chǎn)銷合一這個事情咱們私下再討論，再說了你們現(xiàn)在也不需要不是。”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僵局，老馬快速思索著接下來該說些什么。看著眼前的茶杯空了，仿佛找到了話茬兒，老馬站起來，轉(zhuǎn)身拿起身后排放整齊的暖壺，準(zhǔn)備給大家摻水。
吳仁新這是低頭在沙建紅耳朵邊低語了幾句，邊說邊合起本子來，附和的點著頭。吳仁新頭發(fā)梳的油光锃亮，伴著點頭的頻率，光影在頭頂上有節(jié)奏的移動著。李天明和趙永康的眼神也隨著這道光影上下移動起來。
“老馬啊，別忙了，我看今天也差不多了。”沙建紅聽完耳語沖老馬擺擺手。
老馬已經(jīng)揭開了水杯蓋，正要往里摻水。聽到這句話，一時不知道手該往哪里放。
還是坐在旁邊的李天明反應(yīng)快，順手接過水壺讓老馬坐下，得以從尷尬中解脫。
“今天咱們也聊了不少了，明天開完大會，還有一天時間，咱們還可以再聊聊，怎么樣？”
“好的好的沙主任，聽您安排。”
一場座談會，談的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目送著沙主任和吳仁新還有幾個干事回房間休息了，老馬扭頭就拉著李天明和趙永康回了辦公室。
“廠長，你說這吳仁新是不是針對咱們啊？”李天明坐在老位置上，捏著本子擰著眉頭朝老馬發(fā)問到。
“你看你這話咋說的？對了，你中午不是陪著他吃飯來著？有什么情況嗎？”
“我哪知道啊！幾個干事人家都挺好的，有問有答的。咱們幾個車間主任也表現(xiàn)不錯。可就這吳秘書就一直拉個臉，那眼睛到處瞧，我跟他說啥人家也不接話。”
“是不是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啊？”老馬摸著光滑的下巴發(fā)問道。
“沒有啊，也沒說啥不該說的啊。”李天明覺得冤枉極了。
“對了老趙，他下午看見你是不是也陰陽怪氣的？”
“哦？是嗎？”
“嗯，我下午來，吳秘書的語氣是有點奇怪。”
“回頭我問問沙主任吧。”老馬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嘿！這誰給大黃洗了個澡，你看這毛，跟金子似的。”
“是啊姐，咱們廠里大掃除連大黃都跟干凈了。”
“啟英，明兒表彰大會你穿啥啊？”張秀英和趙啟英下班了，手挽手走在回家路上。看著廠子里彩旗招展，來接她們的大黃精神抖擻，又想著明天的表彰大會她們一班要上去領(lǐng)獎，心里就歡喜的不行。
“秀英姐，你忘了，王主任不是通知咱們穿工裝嗎？你圍裙帽子都洗了嗎？”
“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昨天就洗了晾了。”
“我姐夫他們這兩天忙吧？”
“忙！他這兩天就在廠里值班，萬一領(lǐng)導(dǎo)要用車啥的，好隨叫隨到。”
“那小玲呢？”
“小玲沒事兒，她奶奶正好這兩天上來了。哎？你媽沒跟你說啊？這兩天白天就在你家，跟你媽一塊兒呢。哦，對對，這兩天加班都沒跟你媽碰上頭吧？”
“嗯，我回去就磊子還在看書，我媽睡得早。”
“磊子復(fù)習(xí)的怎么樣啊？有戲沒啊？”
“我也不清楚，不過看著挺上心的，天天都學(xué)到挺晚的。”
早班下的這個點兒，北方的太陽還西曬著，日頭不減。兩人被曬的眼睛刺撓，只得用手遮住點瞇著走。
“哎，啟英，你看那是不是范梅？”
張秀英看著食堂臺階大樹下，兩個有些隱秘的奇怪身影不確定的發(fā)出疑問。
“范梅？我聽王主任說她不是在家養(yǎng)病么？”
“是啊，那咋跑食堂來了？”
趙啟英眼神兒不太好，看了半天也不確定。
“秀英姐，你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你姐我眼神兒好著呢，可不像你。”
“姐，咱快走吧，等會兒再讓她看見了。”
“看見就看見了，你還怕她看啊？”
“姐，她跟誰說話呢？”
“不知道啊。”
“走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趙啟英挽緊張秀英的胳膊拽著她快步往回走，但凡碰上這個女的就肯定沒好事兒。理智瞬間給她的雙腿增添了許多動力，讓她只想加速飛奔。
躺在床上的趙啟平很是不甘心，好不容易趕上個全廠大慶，自己卻只能躺在家里聽著外面喧囂的氣氛默默心里長毛。
“時候還早，我扶你到院子里坐會兒吧。”趙啟英回家徑直來到弟弟房間招呼道。
“我不想動。”
“一個大小伙子，成天躺著不悶啊。”
“誰想躺著啊。”趙啟平嘟嘟囔囔的發(fā)牢騷。
“不想躺著也是你自己讓自己躺這兒的，怪不了別人。”
趙啟英不管弟弟說什么，早就挽起袖子，撤開了旁邊的凳子，打開房門，把門簾掛在門上，掀起了蓋在弟弟身上的薄被子，把鞋從床底下抽出來放好，站在床邊抱著雙臂看著。
“來吧，起來吧。”
趙啟平心里很不高興，出了這個房門，坐在院子里，看似離外面的喧囂更近了一步，但離內(nèi)心的挫敗感也更近了一步。他不想面對這個無用的自己。
“就不能不去嘛。”
“不能！爸在廠里加班，啟磊現(xiàn)在中午都不回來，媽也扶不動你，我今天好不容易早回來點，快起來。”
趙啟英做的決定，這個家里是沒人會反對的。趙啟平看看姐姐橫著的心，心里一怕，也只能忍著痛乖乖挪動身體。
“姐，你慢點，疼。”
“忍著！一個大小伙子天天喊疼，傳出去讓人家笑話。”
小院里趙啟英已經(jīng)靠著墻擺好了長條凳，怕弟弟硌著還把客廳沙發(fā)上的棉花墊都拿了出來，四個方形的墊子排成一排，等候著趙啟平的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