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氣喘吁吁地逃回家，關(guān)上門鉆進屋子才安心了點。
“你倆干啥去了？”張桂春停下手里永遠干不完的針線活問道。
“媽，你絕對不知道！小麗和劉建設(shè)處對象了！”趙啟英急迫的說出口。
“?。磕銈冋χ腊 ?/p>
“磊子看見了，就拉著我跑回來了。”趙啟英說罷端起茶缸大口喝著涼水。
“你看見啥了？”張桂春扭頭問著兒子。
“哎呀，就人家倆在那兒搞對象，你讓我咋說嘛?！壁w啟磊紅了臉，也不知是這幾步路跑的還是被看到的景象臊得慌。
“這可了不得，這要是讓老馬知道，哎喲?！睆埞鸫浩财沧臁?/p>
“媽你可別說啊?！壁w啟英囑咐道。
“我又不愛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兒孫自有兒孫福?！?/p>
趙啟英決定去上海了，這兩天都忙著在市里跑調(diào)職手續(xù)，胡同口的閑話卻沒停過。
“哎你聽說了嘛，趙啟英要去上海。”
“這一把年紀(jì)嫁不出去，去哪都是當(dāng)老姑娘?！狈睹愤@張碎嘴，瓜子皮倒是盤了不少，卻怎么也盤不出個象牙來。
“喲，這是誰啊，吃不著葡萄說不葡萄酸。屬兔子的啊，一天到晚犯紅眼病。”張秀英老遠就聽見范梅的三瓣嘴胡咧咧，氣就不打一處來。
“嚯喲，我當(dāng)誰一天到晚給她趙啟英撐腰呢，這不是王大隊長的夫人么?！?/p>
張秀英剛要回嘴，遠處一個騎自行車的郵差滿頭大汗的蹬了過來，扎進人堆兒開口就問：“請問下各位大嫂，趙啟磊家怎么走？”
張秀英連忙答道：“就順著這個胡同下去，右拐東邊第三家。”
“謝謝?。 ?/p>
郵差剛要走，張秀英拉了一把問道：“你是給他家送錄取通知書嗎？”
“是啊，我先走了啊。”
“我?guī)闳グ桑甙伞！睆埿阌⒁差櫜簧隙纷炝?，欣喜的拉著郵差就往回走。
“切，得意什么?！狈睹窙]好氣的抖摟著瓜子皮，任憑旁邊一片羨慕的聲音炸開了鍋。
“大姐！磊子的錄取通知書到了！”張秀英激動地啥也顧不上了，徑直沖進了院里。
趙啟磊和張桂春在屋里聽見了動靜，趕忙沖了出來。
張桂春看到滿面笑容的郵差，趕忙轉(zhuǎn)身回屋里抓起本就沒有幾塊的水果糖，硬塞在人家手里，仿佛神仙現(xiàn)世，不住地說著：“謝謝啊謝謝?！?/p>
郵差本就是來送喜訊的，沒料到這家人如此熱忱，興高采烈的交接了工作走了。
“磊子你快打開給大姐看看??！”張秀英在一旁急的直跺腳。
趙啟磊撕開信封先把臉上的笑容凍沒了，又被火燎了一般，來回翻找著。
“磊子你找什么呢，快念??！”
趙啟磊沒有回答，飛奔出去，終于在人群嘈雜的胡同口趕上了郵差，問道：“就這一封嗎？這就是我的錄取通知書？”
郵差被問蒙了，停下來認真翻找了一遍郵包肯定的答道：“沒錯啊，就是你的。你們廠區(qū)就你一個啊?！?/p>
張秀英后腳趕到，也詢問無果，但直覺讓她明白這封信有問題。秉承著不能讓范梅看笑話的原則，她臉上迅速刮過一陣春風(fēng)，送走了郵差，又拖著趙啟磊回家。
張桂春在門口焦急的來回踱步，看到兩人的身影急忙迎了上來問道：“咋了？有什么不對嗎？”
趙啟磊把通知書無力的丟進張桂春懷里，失魂落魄的癱坐在院中。
“這孩子，我又不認字，秀英你來讀。”
張秀英拿過通知書，讀到：“省師范學(xué)院...什么？省師范學(xué)院？”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又來回讀了一遍，才問道：“啟磊，你不是南都廣播學(xué)院嗎？怎么成了省師范了？”
張桂春再沒文化也懂了，忙問道：“兒子，這是咋回事??？”
趙啟磊也是一臉迷茫，回答道：“我不知道啊，我第二志愿才是省師范啊...”
“什么，什么第二志愿？”張桂春又陷入了疑問。
“大姐，你先別急啊。我現(xiàn)在要去廠里上班，我去通知趙大哥，讓他問問咋回事?！?/p>
張秀英安撫了張桂春母子，急急忙忙的就出了門。
母子倆在房檐下坐了許久，眼看著日頭從頭頂快要落到房檐了，趙永康終于回來了。
“我問清楚了。”
“爸，怎么回事啊？”趙啟磊一個箭步?jīng)_上來，借著夕陽的一點點余光望著父親。張桂春卻不敢跨步上前，只是在原地站起身，同樣望著自己的丈夫。
“南都廣播學(xué)院說，本來是要錄取你的，可是咱們省只有這一個錄取名額。所以...”
“所以我被頂替了是么？”趙啟磊異常平靜的問道。
“對。但是兒子....”
趙啟磊沒等父親把話說完，擺了擺手，回到屋里關(guān)上了自己的房門。張桂春剛要追進去，被趙永康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再問。
趙啟磊在這一個多月中經(jīng)歷了他人生中從未預(yù)料過的黑暗，他不明白上天的天平為什么如此傾斜。親情友情和愛情幾乎在一瞬間蕩然無存，現(xiàn)在甚至連前途都要跟他開這樣的玩笑。他一直自信的以為握好了人生的方向盤，不曾想腳下的路卻不是他以為的方向。
趙啟英辦齊了調(diào)職手續(xù)，卻猶豫了。她不能自私的離開這個她依戀的，隨時都有意外到來的家。要不是廠里通知趙永康，她還打算繼續(xù)拖著。
“馬廠長今天找我說你大伯他們廠都把調(diào)令發(fā)過來了，你咋不跟我說？”
“不是，爸?，F(xiàn)在家里...”
“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媽已經(jīng)在幫你收拾行李了，還有半個月你就得報道了。”
“爸，我不想走了...”趙啟英坐在父親旁邊，低下了頭。
“胡鬧！”
“爸，我不是胡鬧，二平還沒回來，磊子現(xiàn)在又這樣，你讓我咋走嘛！”
“我咋樣了？”
趙啟磊聽見父親和姐姐的爭執(zhí)，恢復(fù)了以往嬉皮笑臉的模樣，從屋里走了出來。
“你說你咋樣！”趙啟英氣嘟嘟的說道。
“我等著開學(xué)啊。”趙啟磊漫不經(jīng)心的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