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完畢，龐籍便昂首挺胸的走出了書房。
他龐籍是要下臺不錯，可那不是被人斗下來的，而是他自己走下去的！
……
文德殿，早朝。
準備了整整一天的曾公亮在見到趙禎落座之后，當即站出來開炮道：“啟稟陛下，微臣有要事稟告！！”
趙禎眼皮微抬，道：“說。”
曾公亮深施了一禮，然后轉身看向龐籍，怒斥道：“龐籍你可知罪！”
龐籍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老夫不知。”
“不知？不知就沒有罪了嗎！你倒行逆施，禍國殃民，私放國賊，縱兵造反，欺壓百姓，掀起民變，泱泱大宋，因你而亡！”
面急耳紅，指著鼻子開罵，唾沫星子都噴人臉上了。
罪名無數，連亡國的帽子都扣在了龐籍頭上，曾公亮是要把龐籍打得永世不能翻身啊。
然而，龐籍嗤笑：“倒行逆施？哪條？”
“禍國殃民，哪條？”
“私放國賊，哪條？”
“名目列的這么多，曾大人可要說清楚了，不然，老夫可不善罷甘休。”
龐籍執宰九年，積威甚重，他這么一說，剛才還激動的群臣立刻就頓了一下，然而，曾公亮沒有，他能夠當上給事中，又豈是凡品？
當即，曾公亮一條條給龐籍列了個清清楚楚。
所有罪名，幾乎條條不離煤政，他以龐籍不經過朝廷公議就讓政事堂推行煤政為由，指責龐籍獨斷專行，霸權弄國，倒行逆施。
然后一一列舉各地因為煤政收回煤礦所鬧出的亂子。
并非是“商人”們抗拒煤政，而是“地方”不顧煤政的日期，為了討好上面，故意收繳煤礦，導致發生了流血沖突。
有的州縣則是拿不出贖買的銀子，當地官員強行征稅，結果導致民變造反。
再有的則是商家貸款買的煤礦，地方官府卻不給錢，就把煤礦收回，導致商人一家幾十口全部上吊自殺之類……
一場煤政，萬人流血。
分明就是利益之爭，結果曾公亮全部巧妙的把罪責都蓋在了龐籍的頭上，然后另外一個攻擊點就是蘇彧。
曾公亮直接指責龐籍放蘇彧出來是想要造反。
然后又列舉了蘇彧那本射雕中的欺君辱國之言，說蘇彧做善事只是收買人心，到了城外原形畢露，練兵聚眾，縱兵行兇，宣揚造反思想。
如此種種，蘇彧所作的一切，仿佛都是龐籍在背后指使……
沒錯。
曾公亮是想殺蘇彧，但那并不是主要目標，殺蘇彧又不能給他帶來半貫錢的利益，他真正要做的是搬到龐籍！
他是給事中，禮部侍郎。
再進一步，便是樞密副使、參知政事，然后再進就是同平章事，或者說，直接越過中間那一步，到達同平章事也未嘗不可！
如果是他搬到的龐籍，那就算大功一件，官家任命他為同平章事是很有可能的。
畢竟，劉沆前幾次牽頭提立儲，已經惡了官家。
另外還有機會爭一爭位置的是樞密副使梁適，雖然狄青也是樞密副使，但誰都明白，一介武人是不可能當宰相的。
梁適有機會也沒有關系。
龐籍屁股下可是有兩個位置的，樞密使本就是實職，他還加了同平章事，所以才公認龐籍是大宋宰相，話語權最重。
實際上，同平章事、參知政事、樞密使、三司使，都可以稱為宰相。
龐籍下臺，就有兩個位置空出來，曾公亮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能夠向前挪一步，很可能就是直接挪兩步。
今天已經是圖窮匕見，不是龐籍死，就是他死！
但，只會是龐籍死！
蓄謀已久，準備萬全，當曾公亮開炮完畢，群臣根本不給龐籍辯說的機會，紛紛開火，臺諫兩院的言官更是臉紅脖子粗，跳起腳來開罵了。
然而，龐籍只是非常淡然的看著這一切。
即便龍椅上的趙禎都有些不忍，他也依舊淡然，如果蘇彧在這里，一定會吟一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這句詩出來，龐籍估計會難得的夸獎蘇彧一番。
不過，蘇彧不在朝堂，他自然也聽不到這句詩了，他只是任由百官開火了半個時辰，等他們終于把罪責說完，說累了，才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人是我放的，責任老夫自然會背。”
“可是造反一事，還需曾大人拿出證據出來才可。”
“當日包拯就在，此事他最有發言權，蘇彧是否練兵造反，一問便知。”
“當然，曾大人可能太忙，沒有接到最新消息。”
“昨晚蘇彧在城外立下君子協議，他救助二十五萬難民，幫助他們安居落戶，而難民每人需要給他賺夠一千貫才行。”
“這可不是造反的人會做出來的。”
“至于縱兵行兇，抱歉，如今是疫情管制時期，那些城內居民有組織的沖擊城外疫情重災區，開封府的巡卒動手驅逐，有何不對？”
“另外。”
“你們所說各州因煤政而釀成的悲劇……與我何干？”
“地方官員貪污，那就革職審判，強買強賣，那就補足銀兩，有人滿門上吊就讓六扇門去查，有民眾造反那就鎮壓招安。”
“煤政，我一個字都不會改。”
“非但不改，今日我還要加一條，自即日起，天下所有未探明的煤礦都屬于朝廷，不允許私人開采租賃。”
“違者，殺無赦。”
龐籍此話一出，曾公亮頓時熱血上頭，他怒喝道：“你這是獨斷專行，把持朝綱！國家大事，豈容你一人而決！”
龐籍冷笑道：“我做了，才是把持朝綱。”
沒做，那自然就不是了。
頓時，整個大殿安靜了下來，曾公亮大腦急速轉動，隨后，他發現自己好像因為信息的不對稱，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扳倒龐籍。
就算能做到，也需要漫長的扯皮。
他等不了。
等久了，他在這件事里面的影響力就會下降，那到時候官家說不定就讓誰上位了，而龐籍如今擺明著要用政治生涯來為煤政背書。
未探明的煤礦屬于朝廷，不允許民間開發。
這并不過分，普天之下，那些礦藏山林本就是屬于朝廷的，不允許民間開發，那好像還是一件好事，增加了門檻。
現有煤礦的價值瞬間就高了呀……
更何況，這煤礦嘛，不就跟金礦、銀礦、銅礦一樣，就算地里面還有，十年八載的又能找出來多少，還能比現有的更多不成？
就算找出來，那都是幾十年后的事情了……
龐籍啊龐籍，你這是要用煤政來奠定自己的名聲和功績啊，給自己留下最后一筆政治財產，好以后起復是吧？
反正煤礦賺錢是板上釘釘的，你將煤政打上自己的烙印，以后這就是你的功勞了啊。
好一個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