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漾趁大老板齊蘇不在,便跑到樓下商場買了杯奶茶,正捧著奶茶大快朵頤,恍然一抬頭就見齊蘇一臉不痛快從她身邊掠過。
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再回頭,熟悉的身影已經拐進了轉角。
她趴在桌上一籌莫展。
難道是上班時間偷買飲料喝了?可從前常常如此,一直不都相安無事嘛。再說她一個跑業務的,上下班時間本就自由,他又不是不清楚。倒還是頭一次見他鐵青著臉,似乎要將她生吞活剝了才可善罷甘休。
她心頭一驚!
莫非是商務接洽沒成,一口氣全堵在她這了?
果不其然。
沒多久,大老板就怒氣沖沖地走進了辦公室,那陣仗嚇得一伙人面面相覷。他身型又高,在南方人里算的上鶴立雞群,所以每回大家看他,都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威風凜凜的,因此大老板在氣勢總能壓制住她們這群員工。
熬到快下班,總助突然來電說老板找她。
張漾心里嘀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拿起桌上的一杯奶茶往齊蘇的辦公室走。他的辦公間很是醒目,玻璃門邊被她放了一堆蔥綠高聳的植物,其實是拿植被擋他的,這樣大廳里員工的一舉一動才不能讓他盡收眼底。
明面上她卻笑哈哈地拍他馬屁,“你看這么多的發財樹,放你這最合適不過了。”
她記得,當時齊蘇連頭都沒抬下,好在他也沒計較,約莫也是因為寓意吉祥,挑不出錯處。
而現在他依舊沒有抬頭,被晾了好一會,張漾微微不自在。
想到方才進門還諂媚地想拍他馬屁,嬉皮笑臉地把手里的奶茶放在桌上:“給你喝。”
結果他是半點不領情。
從前兩個人吵架,一杯奶茶總能消他一半怒氣。
然而今天似乎不起作用。
他只顧埋頭簽字看資料,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張漾瞧不見他任何神色,只看到案桌上擺著一摞摞的文件,與辦公的簡約風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
就同她一樣,突兀的站在那。等著他發號施令,等著他審批查閱文件后,才想到她。
幸虧兩個人是相熟二十幾年老友,工作上配合的還算默契。否則以他現在這種不交代工作事項,又變相性體罰員工的老板,她早就甩臉子不干了。
何況她還察覺到,今天的某些舉動招惹了他,到底哪里招惹到他,盡管她還不清楚,但她得搞清楚,所以她只能畢恭畢敬的站在那,等著他的金玉良言或是通報批評。
等了好久,始終不見他有何反應,她到底沒忍住先開了口:“沒事的話,我就先下班了。”
還未轉身,就聽得他說:“明天跟我一起回家。”
語氣竟又成了往日里兩人友好的調調,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氣氛一緩和,她也隨之打消了顧慮,轉而變成平日里拌嘴的模樣:“拜托,別形容的我們跟同居了一樣好嗎!”隨即又說道:“下下周就國慶節了,現在回去干嘛?要回你自己回!”
他仍是低著頭,簽著一堆的資料文件。因為低頭,從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能看到一頭又黑又密的短寸平頭。他的頭發很硬,就跟長在仙人掌上的刺頭一樣,特別扎手!
“國慶我不回家,要回你自己回!”
這下她可沒法了。
他們兩個人的老家都在島上,從前靠著捕魚為生,那會交通阻塞,只有輪渡。
說來也慚愧,她一個海島長大的孩子,竟然會暈船,不論什么船只,坐上去便有種天搖地動,天崩地裂的感覺。
齊蘇總拿這件事嘲笑她。
說她這輩子是出不了島了,等著做一個見不了世面的女人吧!
再后來島上旅游業開始興起,旺季一到,人山人海的潮流,島上從此也不僅僅只有漁民。因為大力發展旅游業,單一的交通出行方式無法滿足需求,就有了直接到島上的高速公路。
倘若不打算受乘輪渡的苦,她就必須搭齊蘇的車。結果到了晚上八點多,齊蘇就來按她家的門鈴。
她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忙著問:“怎么了?”
門剛開,他就毫不客氣地往餐廳方向走,忙著給自己倒水,邊喝還不忘發號施令:“收拾下,現在走。”
她一聽就不樂意了,這三更半夜的。雖說路程才三個多小時,現在出發到家都要凌晨了,“不是明天走嗎?”
他突然將杯子一擲,言語頗為不悅:“早點回家不好嗎!”
好吧,誰叫吃人嘴短呢……反正她在齊蘇身上就沒討著什么便宜。
剛上車,他又忽然指揮她:“我電腦在家里,去給我拿下來。”
大晚上的,她向來脾氣火爆,正準備讓他自個上去拿時。余光里齊蘇一臉大老板使喚員工干活天經地義的表情,怒火也只能生生壓在心底。
電梯叮咚一聲就到了,走過長長的回廊往左拐就是齊蘇的家。
她其實快有大半年不曾來過這了。上次來送文件,恰巧就在這昏暗的長廊里,看到齊蘇與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正耳鬢廝磨。暗淡無光的走廊,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齊蘇。她很識趣地按了電梯下行,在樓道口里坐了半響。
道口里空蕩蕩的,陪伴她的是滿層塵埃,她只覺得冷,明明都已立春,不曾想還有這般寒徹入骨的時刻,原來是春日遲遲。數九的微風吹過樓道,傳不來絲絲暖意,只有久久不散的一室清冷與孤寂,透著冰涼的氣息。空落落的四周,連個可以御寒的衣物都是無望的奢侈,只好任由體溫一點一點降下去。房子外的小道,還有孩子們追逐的笑聲。
好像就是這樣的笑聲,伴隨著他們一起長大,一起結伴回家,一起寫作業,好多次數學課業都由齊蘇代筆。直到初二有次數學考了幾十分,他極為嚴肅地告誡,說以后全都得靠自己。
可沒少吃苦,做完老師布置的,還有好多他安排的課題。就這樣才勉強跟齊蘇考進了同所高中。
上到高一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喘口氣,結果被高三的他從課桌上給拽了出來。
她覺得委屈,自己就是學不會,怎么學都弄不明白數學,何況自己本就胸無大志,只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可他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趁她課上睡覺,抓她現行。
后來同學打趣:“原來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也有人譏諷:“該不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這種大驚小怪的行為,當時還有些嗤之以鼻。革命友誼看來尚且不是人人都懂。
因為成績太差,齊蘇總不停地督促鞭策她。少了鴻鵠之志,齊蘇的話總被她棄之一旁,惹的齊蘇對她甚是無語。或許是不服管教,他又對她毫無辦法,有次被氣的發瘋,他拖著她,將她推上了一艘正要行船的貨輪。
她大驚失色。
因為從小害怕船只,剛踏上船面,恐懼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只得本能地蹲下將自己縮成一團,好讓自己不像被陷進了流沙般,眼睜睜地瞧著自己慢慢被吞噬。
因來往的貨船基本都是固定的,船家雖不認識她,也知曉她是海島上的。如何下的船她已記不清了,好像是在路口的石階上呼呼大睡了一個下午。夜晚風大氣涼,她是被凍醒的。
醒來時,頭痛的癥狀已經緩解了許多,神志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跟齊蘇從小吵到大,可偏就那次,特別想哭。許是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陌生環境,又或者是齊蘇明知道她懼怕輪船,他還偏將她推了上去。最傷心的是,明明難過的想哭,身邊卻空無一人。放眼望去,天高海闊,唯有自己孤獨一人。
哭的撕心裂肺時,恍惚間,似乎聽到齊蘇暗啞的音色,來不及吸吸鼻涕淚水,才驚訝地發現,斜對角的一團暗影,原來是他,方才還以為是設在那的垃圾桶。
他就那樣走過來,沒踩七色祥云,也沒隨落花款款而來,連身型輪廓都看不太清,可不知為何,心下忽而一動。好似天大的苦楚,他來了,便好了。那一刻,眼淚便奇跡般不再流了。
不像現在,被滿層的塵埃嗆的灰頭土臉,淚水潸然,最后還是齊蘇的奪命電話給拍醒的。
接過文件的齊蘇眼里蘊著怒色:“干什么去了?來的這么遲!”也許眼前的人是她,才會這般怒形于色。明明方才在電梯口,他與女友一起時,是那么的溫存。
這樣的溫存她從沒見過,他對她總是那么嚴苛,對待公事要事無巨細地安排妥當,私事便又是各自隱私,不便與她溝通。
就像后來她歡天喜地以為,齊蘇對待她與旁人不同,還曾沾沾自喜。可沒過多久,就聽見齊蘇對著一個漂亮的女生,言辭誠懇地說:“她是我妹妹。”
憧憬過無數次的結果,原來是這樣。不過是他輕描淡寫的幾個字。
祖上沾親帶故,毫無血緣關系的妹妹,也是無關緊要的妹妹。
很早之前他就做了選擇,唯獨自己滿心歡喜地期盼著。那時就暗下決心,若是愛情得不到回應,那就永遠不讓對方知道。
仿佛是賭氣,她聽得自己說:“我可不當電燈泡。”
他只是一愣,好似沒聽太清,手中的文件反反復復翻了幾遍:“你走吧。”不痛不癢地交待,視乎要將她置之事外。
她卻像泄了氣的皮球,連最后質問的勇氣都已消失殆盡。他的感情生活,她有何資格過問。可就是不甘心,為何就該她來備受煎熬,“別啊,女朋友這么漂亮,怎么也不介紹認識認識。”以為能在言語上逞一時之快,話一出口,又似乎落進了更深的深淵。
到底觸怒了他,他說:“你現在可以走了,馬上走。”
她卻不理:“別這么兇嘛,我將來要是有了男朋友,我一定一定介紹給你認識。”
他終于怒不可遏,直拉著她往門外推,手腕微微用力,兩人就已相隔一方。
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兩人一路從繁華紅塵駛出,仿佛是要漸漸遠離塵囂浮華。對面的車燈一晃而過,好似一眾即逝的花火,不過是給夜空帶來片刻的微茫星光。
也不知何時脖子一歪,竟沉沉睡去了。睡的正香,冷不丁地被齊蘇打醒。她還有些迷糊,說話都帶著濃濃鼻音:“怎么了?”瞧著窗外車輛進了服務區,她終究還是忍不住爆發了:“你要休息就休息,干嘛打醒我!”他卻沒理她,熄了火,就下了車。
上車時,手里多了瓶紅牛,只輕呷了幾口,便隨手將座椅調到最低,閉目養神去了。看得張漾目瞪口呆,連生氣都給忘了,心里只是想,這個點睡覺何時能到家。只好單方面默默承受方才那一巴掌,“誒,別睡了,再開一個多小時就到家了,回家再睡吧。”
許是嫌她吵,他往左側了下身,一副懶得與她說話的樣子。她忽然有些灰心喪氣,他總是這樣,沒頭沒腦地讓她猜,她不懂,也猜不透。
車內晦暗不明,昏黃的光線透進來仿佛罩著一層薄薄地輕紗,照得他的身形影影綽綽。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隔著萬水千山,心灰意冷終究浮上了心頭。
他的聲音像是穿越山山水水,帶著一絲微怒傳了過來:“讓你別睡,還給我睡著了,免費讓我給你當司機,真能耐啊你!”又立起了身,“你來開車。”他果真開了車門,往副駕駛方向來。張漾見狀,只得下車。
駕照到手的日子算長,她的車技可不算好,但大老板發話不愿當司機,她只能硬著頭皮開。
駕照剛到手那會,碰巧齊蘇買了新車。有次兩人開車去外地見客戶,結果客戶酒量驚人,一輪輪地喝下去,到最后齊蘇都被灌醉在了桌上。打電話給她時,好像還非常清醒,她一個人扛著他,還沒扛出餐廳,就被壓的喘不過氣,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連拖帶扛地帶回酒店。
累得半死不活,也只換來齊蘇的深惡痛絕。“好好的車不開,找什么代駕!你怎么回事你?”回回都被齊蘇氣的七竅生煙牙癢癢,苦尋找不到機會報復,好在那次總算找到了理由:“你喝醉了。”她又不會開車,醉酒找代駕,這樣的安排難道不算完美。
他仍是生氣,秀長劍眉往上一挑,就將她拉出了酒店:“你來開車。”
上了車,他卻懶洋洋的。畢竟涉及人身安全,她還是服了軟:“你教我好不好?”倒是難得見他笑容舒展,那么難得的笑容,引得她也心情通暢。
掛好檔位,正欲踩油門,他在一旁驚呼:“后視鏡你調了?”
哦,原來還有后視鏡,她一高興,給忘了。
“你怎么搞的,怎么學的車,這樣能開車嗎!”被他數落一通,越發緊張,她便求饒:“要不還是你開吧。”
“靠自己。”他依舊是半吊子,撐在車窗上的手示意讓她繼續。
她無奈。
慢悠悠地將車子開出,非機動車道上的電動車就把她嚇得不敢動彈。
“慢慢往前開,一點點往前挪。”他說的那么漫不經心,她卻緊張的如履薄冰。
如何往前挪,接二連三的電動車從她車前駛過,似乎比她還要急,喇叭聲叫的震耳欲聾,她不敢。
“往前,慢慢往前。”他說。
手心冒出細密密地汗水黏在方向盤上,腿腳像是灌了鉛,沉沉的,后方還有不停催促她的車輛,一腳下去,發動機轟隆隆地響,車輛似乎仍在原地,她啊的一聲,直想哭,“我不會,我不敢。”
他還是那副模樣,“沒事,往前開。”
她只差沒掉眼淚,手忙腳亂將車駛進車道,仿佛是狂風巨浪里的一艘小船,孤零零地隨波逐流。可他還是露了惱意,因為車輛本該向左轉彎,但是后方車輛絡繹不絕,她根本不敢從直行道上變道,只好過了綠燈向前開。
“看著點,這個路口轉彎。”太難了,真的太難了。后方車輛又沒避讓,她如何變道。
“快點,太慢了。你總要自己面對!”他不停地反復催促,惹得她心神不安。眼看又快到實線,她實在變不過去,他的惱意越發強烈,她一生氣就將車停在了路邊,最后兩個人鬧得不歡而散。
大概是不信任她的車技,她只開了幾十公里,到了服務區齊蘇便自己開車去了。
折騰半天,兩人都沒有了困意,張漾瞧著他神色自若,大抵是氣消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問:“你要跟我說什么來著,我一上車就睡著了。”估摸是因為他有事要說,讓她別睡,她卻睡著了,他才那么生氣。
他哼了一聲,從左手邊車門里遞了一盒糖給她,她喜出望外,這盒糖還是她上次買的,沒想到居然還沒吃完。
她總愛在他車里放很多零食,可他有潔癖還有強迫癥,不許干這,不許干那。有時候在車上用了他的耳機線,他也會說她隨手亂扔,然后把線仔細纏好放在收納盒里。她一高興就把車里翻了個遍,反正每回都能翻到零食。
啃到最后一包零食,他們終于到了島上。他一用力,就將車往右側拐去。那條路是從前回家的必經之路,后來規劃環島,那里便成了游客的集散中心。有時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在這里來來往往,無數的私家車輛停放在一起,如同當年一艘艘的漁船停在港口。
齊蘇就將車停在了那。
車外黑沉沉,夜幕下的星空放佛被帷幔遮蔽,不見半絲光芒,原來已經凌晨兩點半。回家的路已經變了,停在這里會繞很遠。可不知為何,那一刻,她并沒有阻攔。
狹小的空間異常安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連各自的呼吸聲都能聽清。她瞧著他仍保持著開車的姿勢,心底沒由來的咯噔一下。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了,他竟如此反常。
他卻幽幽開了口:“小時候你常在這一帶買吃的。”
她不禁莞爾,從前似乎很遠,回憶起來仿佛如同昨天。可是歲月悠悠,終究一去不復返。
小時候嘴饞,放了學非得買各種好吃的,一路吃回家,因為貪吃小時候長得很胖,為此還得了個綽號,叫胖妞妞。可那會只知道吃,才不管什么胖與不胖。
上到初中被齊蘇每天監督課業,不知不覺就瘦下來了。到了高中,熟人一見到她,總會非常吃驚說一句:“妞妞,你怎么這樣瘦了。”一番話說的她還怪不好意思。
她說:“是啊,我還經常問你借錢買好吃的。”
他待她那般好,所以她才會誤以為。
直到那天她偶然聽見他的心里話,原來這種好是親善妹妹那般好。一直都是她自己的一廂情愿。
后來高考他去了北方,她在高二的課堂上不是抄作業就是更正試卷,慢慢漸行漸遠。他也常打電話詢問她的功課,她只好裝傻充愣打馬虎眼。漸漸地他的電話也少了,約莫是大學的學業非常緊張,實在騰不出來時間來管她,倒是叫她真正松了口氣。直到高考結束,她的成績一塌糊涂,他還是很耐心地給她選了一個好大學。
她卻在填報志愿時特意選了南方的一所大學。幾千公尺的距離,足夠忘記一個人了吧,她是這樣想,才敢棄舍他為她選擇的北方一所學校。
本以為他知道了,會來問一句,然而卻沒有,他好像是早料到她的選擇,沒有任何責問,默然接受了一切。也許是他能做的哥哥職責,已經做到盡善盡美,剩下的就不歸他負責了。
所以總還能在學校期間收到他寄的各種明信片,她有集郵的習慣,原本是小時候老師布置的作業,慢慢變成了她的愛好。
外頭的風聲很大,吹的枝葉沙沙作響,蒼茫大地被籠罩在了黑夜里,宛如硯臺里的一汪墨汁,隱隱透著如墨般的光澤,夜色合圍似乎要將她圍困。
車內的暖氣直面撲來,像是撲進了她心里,五臟六腑皆是暖意。那樣暖,仿佛是春日陽光,照的天地萬物千嬌百媚。連他的聲線都變得格外動聽,他說:“真懷戀從前的時光。”
說的那樣眷戀,她差點就信以為真。他的側臉被夜色包圍,模糊得仿佛不太真實,就如他說過的話。
可能是暖氣太足,吹的有些頭昏腦脹,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終究什么都說不出口。
就這樣吧,或許今日之后,再能如此相處的時光便不會再有。心底沒由來的一沉,仿佛跌落進了深淵,她脫口便道:“你不會又要我來假裝你女友吧?”
他忽然暴躁易怒起來:“不可以嗎?!”那神情像是她本該就有此覺悟。
當然不可以。
她做了那么多,揮之則來,呼之則去,他卻當作是理所應當。
車外風馳電掣,攪的風聲呼呼作響,那聲音詭譎多變,像是在看一部恐怖電影。她倏地狂躁不安起來,這種控制不了的情緒,連她自己都害怕。
外面的風聲那樣響,吵得她心緒不寧,又密又急地響聲,仿佛要將車子掀開才肯罷休。胸口的不安越來越強,仿佛是怒火攻心,終于口不擇言:“你別仗著我喜歡你,就這樣欺負人。”
毀了,全毀了,隱藏這么多年的秘密就這般宣之于口。情急之下只想奪路而逃,他卻眼明手快,將車門鎖住。
她瞧著他眼里滿是震驚,繼而又成了她不懂的神情。那么難,他也要她自己面對,連最后的尊嚴都不給她留下,他就這樣逼迫她,讓她退無可退。
那樣隱秘地情感猶如一不留神摔破的陳年老醋,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無芬芳馥郁,只有長久不散的辛酸苦楚,終于讓她嚎啕大哭起來。
可始作俑者是那么的冷靜自持,任憑她哭的撕心裂肺,哭到最后聲嘶力竭也不曾說半句話,仿佛是要讓她一點點地絕望。
“我要下車。”
他似乎在笑,那神情清朗疏闊,眉目間有明媚光芒。原來自己的一場暗戀到他這里竟變成了一場笑話。
他說:“這些年我總是生氣,生氣你總是看不見我,和今天一樣。”
她一怔。
這不可能。
剛要辯解,他又開了口:“你高考的前幾天我回來看你。那么近,你卻從我身旁走了過去。好多次,你的眼里總是看不到我。”
她不信,明明從始至終眼里都是他,何來現下變成她的不是。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穿的一身紅。是不是?”
這下她信了,高考前她媽為了討個好彩頭,逼著她穿的。可是眼里沒他,絕對是誣陷。
她承認之后是刻意疏遠,到后面兩個人暑寒假回到家,即使在馬路上碰上,也是各自走一條道,實在躲不過就寒暄幾句。惹的鎮上的人笑話,小時候形影不離,現在姑娘長大了,知道要避嫌了。說的人無心,她卻甘之如飴。
“這次,把假裝兩個字去掉,你說好不好?”言辭那般誠懇,足見十足誠意。
不像從前那會,剛知道兩個人同一個小區時,她還覺得非常尷尬,總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皮底下。她心里芥蒂,直言讓他換個地方。他還一副大老板的樣子,甚至還揶揄她:“我是老板,我當然得住在離公司近的地方。倒是你,拿大半工資付房租就是因為早上起不來吧!”氣的直想踹他幾腳。
就像剛畢業那會,她的父母請他幫忙,讓她去他的公司實習,他想也沒想就一口回絕了。她倒氣了好幾天,可能因為太生氣,所以發誓再也不跟齊蘇有何瓜葛,結果她的資歷實在太差,找了一個多月,怎么也找不到一份像樣的工作。苦惱煩悶之際,他又突然出現在她家,邀請她去公司上班。
見她不說話,他便開始催促她:“喂,你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啊。”
瞧他那急迫地眼神,難道這些年均是誤會重重。那臉色,那樣殷切像是期待已久。她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計,要真如此,還怕問不出來。
得好好謀劃這一計,討回這些年受的委屈。
她在心里這樣想。
遠方的天色已漸漸朦朧,墨色慢慢變成了淡青色,青色蒙蒙,說不出的旖旎風光,東方徐徐升出一絲際白,一點點將黑夜吞噬。
今日已逝,煩憂之事已成過去。明天又是可期待的一天,誰說明天不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