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廣博服裝超市人跡寥寥。
李嫣紅現在是這家服裝超市男裝部的一名服裝銷售員。從上班開始,她就一刻不停地在忙碌,展板與衣架上的衣服整了又整,底下臺板上的存貨理了又理,將每一款衣服的貨號,碼號,價錢照了又照,總之每一件衣服都被她來來回回折騰了一遍又一遍,端詳了一回又一回。
她盡量把自己放的與周圍遠一點,再遠一點,遠遠的距離讓她很安心。而只有保持這樣不停的忙碌才是遠離的正確解釋——我在干活,沒空跟你們聊天八卦。
十點多的時候,趙清河著一身黑色休閑服走進廣博服裝超市,腳步不停的穿過五彩斑斕的女裝部,在那幾個姑娘少婦的注目下進入了男裝部:看來現在的生意可真是不好做啊,這么大的超市冷冷清清,是怎么維持下去的?
愛說笑的胡麗萍胳膊肘一碰班玉萍:“老班,過去,來大款了。”
班玉萍目光靈動,“好,看我的。”迎著趙清河走過去:“歡迎光臨,……”
趙清河淡淡一笑,“我找人”,腳步不停。
胡麗萍沖老班擺擺手,嗤嗤的笑。
“看你那狡猾的狐貍樣!”老班翻她一個白眼。
趙清河徑直走到還在一心一意翻騰衣服的李嫣紅身后,輕輕咳嗽一下,看她目光直直的繼續翻騰衣服,開口說:“麻煩你給我挑一件適合我的外套。”
“哦,好,好,你是想要休閑一點的還是正裝……”李嫣紅急忙抬起頭轉過身體,看清楚了站在面前的人的瞬間,收拾起在臉上展了一半的表情——幾天前在餛飩館,聽到他輕輕說了“無巧難成書”幾個字,她心中突然騰起一股無名火,干嘛啊,跑過來找樂子嗎!她沒再說什么,結賬,走人。趙清河在后面喊“李嫣紅”,她裝著沒聽見。
她環顧左右,幾個同事站在遠遠的地方,以一種“我們懂得,不打擾你們”的眼神沖她示意。真是中年婦女的惡趣味!
“呵呵”李嫣紅馬上又拋開臉上的冷淡淡,掛上熱情的笑容,“真是,我們的小縣城真是奇怪,過去多少年沒見過一次,現在竟可以頻頻遇到,真正顯出它的‘小’來——說,正裝還是休閑裝?”
“怎么,現在認識我了!”趙清河掛著一臉打趣的笑。
嫣紅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你叫了我那么多年‘姹紫嫣紅’,我的眼力頭哪有那么笨,但在那種丟臉的時候,還是允許我不認識你吧!……還是不要變得那么小氣了吧!”
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李嫣紅住姥姥家,他們老在一起玩,他叫他紅紅。因為他在家是老大,她在大人不在旁邊的時候叫他大哥哥,大人在旁邊的時候,有時叫大哥哥,有時叫壯壯舅舅。到后來在同一所高中上學,他們才知道彼此的大名叫什么。他看著老是笑盈盈的她,給她起了個外號“姹紫嫣紅”。她不客氣的反叫他“海晏河清”。
少年的趙清河說,很好,有了“海晏河清”,就會有更好的“姹紫嫣紅”!
但是,現在,李嫣紅覺得他們沒什么話可說了。再回頭看看幾個同事滿含深意的笑,她盼望他快點離開。
可他就是不走。
趙清河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干脆地說:“你的手機號碼。”
李嫣紅淡淡的說:“你沒必要記我的號碼,你如果不買衣服,我們就不會有什么交際。”
“我今天就是過來買衣服的,買的衣服要是回去又不滿意了,是允許調換的吧。你賣給我的衣服,我自然要找你來調啊!”趙清河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尷尬,拿著手機固執的看著面前的人。
再拒絕,就顯得矯情的很。李嫣紅報出了自己的號碼,趙清河輸了進入,然后撥打。
“怎么沒有聲音?”
“靜音。可以挑衣服了吧?”
“好。把我的號碼存一下吧。”
“好,下班存。”李嫣紅調整了一下沉悶的心態,又掛上恰當好處的笑容,“你現在做生意吧!商人氣息強大啊!”轉身從展板上挑起兩件休閑款西裝,拿著其中一件,“這款是昨天上的新款,面料好,做工精細,是天藍色但不鮮亮,有一種沉穩的感覺,個能襯托出你儒雅斯文的商人身份……”
“呵呵呵!嫣紅,咱還是不扯了吧,”趙清河一下子笑了出來,停了一會,目光落轉向別處。他說:“你這樣跟上學時一個樣子啊,一激動就胡亂的用詞遣句,也不管合適不合適……難得是你在這么多的衣服里挑選的,就這件吧。”
“好,謝謝你給我開張。”嫣紅急忙寫單,讓他去收銀臺付款。
趙清河接過單子看了看,“嗯,字寫的也還是老樣子。”轉身去了付款。
李嫣紅把那件衣服規規矩矩疊好裝在袋子里遞給她:“歡迎你下次再來?”
趙清河伸手接過手提袋,晃了晃,并沒有走,一直看著嫣紅把其他的衣服都規整好了,才又走到她面前,猶猶豫豫地來了口:“嫣紅,你,你過的不怎么好嗎?怎么就離婚了?你——”
“怎么,過來嘲笑我?”李嫣紅挑起眉毛看他。
趙清河一下子噎住,她怎么會如此看他,當初是他先妥協的,看她不幸福,他很難過,怎么會過來嘲笑她。看了她好一會才緩了過來,他輕輕的回答:“不,我是憐惜你。”
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懣與怒氣從嫣紅心頭涌起,她皮笑肉不笑:“呵,呵,你是可憐我吧!”
“不,我是憐惜你。”他用同樣的語氣重復了一遍。
李嫣紅抬起頭,眼神似要殺人一樣盯著他:“你有意思嗎!你還要別的嗎,我正在上班,不要的話,請到別的地方轉轉吧!”
趙清河不在說話,轉身大踏步離開。
李嫣紅抓起幾件衣架上的衣服又重重的放了下去,衣架子跟著晃了幾晃。
身后一個男子清冷的聲音:“李嫣紅,跟衣服架子撒什么氣呢!”
轉頭一看,原來是老板一臉不悅的站在身后。
“哪里有什么氣,我收拾衣服手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