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深夜,白日的喧囂早已沉靜下來。
從李嫣紅那里離開的趙清河沒有回距縣城六十多里的家,也沒有回距縣城二十多里的紅河米廠,他回了他在鑫源小區的房子。
這個房子重新裝修過半個多月了,經過甲醛處理以后,他在屋內置放了很多綠蘿,吊蘭,蘆薈等綠色植物。房子是幾年前買的,本是為了讓孩子來縣城上學住的,因為孩子嫌離家遠而去上了市里的學校,這個房子就空置了。他本想裝修過以后把它出租出去的,但現在已經沒有了那個打算。
趙清河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行事光明磊落,遇事精明強干的人。在外,他好歹是一個小廠的老板,幾十個人靠他吃飯;在內,他是孝順的兒子,能干的丈夫,可靠的父親——一句話,他趙清河是一個“臉朝外的人”。
現在,他強烈想做的是一件不光明,不磊落,受家人譴責的事。只是,他的理智讓他猶猶豫豫,腳步抬起,放下!
他少年被掐斷的愛戀在見到恢復單身的初戀后,就如死去的火灰重被點燃,并流溢蔓延……
趙清河也在盡力控制。
“五一”,馬松群第三次大婚,在他們鎮的幸福酒店擺了幾桌宴請親朋,大家一致祝他們攜手到最后,恩愛到白頭。
馬松群攜著他少年時的暗戀對象,如沐春風地挨桌敬酒,臉上的笑容如雛菊盛開。站在他身旁的“真愛”,笑意盈盈,嬌俏嫵媚,宛如少女。
走到趙清河所在桌旁,趙清河舉杯站起,誠意祝愿:“祝你們始終恩愛,美好如初見!”
馬松群將酒一飲而盡,拍拍趙清河的肩膀:“哈哈哈,一如當初,一如當初!”
趙清河看向馬松群兩個孩子坐的位置,兄妹倆并肩坐在奶奶旁邊,安安靜靜,低頭吃飯,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不悅。
趙清河盡量去忙他的工作。從收購稻子到銷售大米,從稻子出倉到大米包裝,各個環節都力求盡善。
廠里的每個員工都感覺到了他的嚴謹,家里的每個成員都感覺到了他的忙碌。
他的妻子徐巧紅擔心他晚上太晚了回家不安全,跟他說:“如果太晚了,就在廠里或酒店住一晚,好好休息休息,來回的趕,太累了。”
他吁了口氣,不置可否。
“五一”過后,趙清河在廠里忙碌了一天,直到天都黑透了,他給巧紅打了電話,說太累了,今天就在廠里休息了,明天到縣城去,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第二天起床,給副廠長趙廣和交代好工作,他開車半個小時來到縣城,到胡家胡辣湯早餐店吃早飯。他店里店外看了一邊,沒有見到上次見到的人,想想她可能早就跑過步回家了,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跟剛談戀愛的毛頭小子一樣了啊!”
吃過飯,趙清河聯系家福糧油超市的張老板了解了一下這段時間的市場情況,又天南海北胡扯一會,就告辭了。本來要到李俊平的天運副食糧油店去一趟,但他不想和李俊平見面,就是因為李俊平和李嫣紅相過親,并且對嫣紅很有好感。而且,想起他上次對自己說的話,似乎對自己很是不滿。
趙清河開著車來到廣博服裝超市門口,在路旁停了車,給李嫣紅打電話,兩次,手機里穿出的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或許是她在上班不合適接聽電話吧。
趙清河邁步走進超市。來到男裝部,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并沒有看到李嫣紅的影子。
一詢問,那個眉眼靈活的銷售員告訴他,嫣紅生病了,請假休息了。
他的心一下不安起來:什么病,嚴不嚴重!依嫣紅的性格,如果頭疼發熱,她是不會請假的。
他心急火燎的開車到嫣紅住的院子——他有次偷偷跟在她的后面,來到這個院子,親眼看到她進到院子第一所樓二層樓的東戶。那天,他在那個房間的門前站了一會,終究是默默地走了——他又一次嘲笑自己:看望病人,哪有空著手的!
趙清河調轉車頭到生活超市,買了香蕉,蘋果,桔子,裝了一大塑料袋。剛走兩步,又想著都過飯點了,她吃沒吃飯呢?吃什么呢?
他想打一下電話看看她開機沒有,如果開機了,問問她想吃什么。如果不開,就給她買她喜歡吃的餛飩——她上學時就喜歡吃,每次他們到外面吃飯,她都吃餛飩,而且,趙清河記得,她在離婚那天吃的都是餛飩。
出乎意料的,這次的電話打通了。
聽到話筒里傳過來的客客氣氣的“喂,你好,哪位?”他心里不由的一噎。
再聽她急急忙忙地說“你不用麻煩……不用過來”,他心里更是堵塞的難受。
他買了餛飩趕了過去。他輕輕敲了敲門,輕輕的喊:“李嫣紅,開門!”
趙清河聽見屋里跳動的聲音來到門前。門開了,李嫣紅穿著白色寬松短袖,黑色休閑褲,翹著一條腿站在門口,一股子的藥酒味彌撒在屋內。
看著她屋里的擺設,真沒想到當初連針都不會捏的嫣紅現在竟做起來衣服了。
現在的李嫣紅倔強了許多。他堅持著把她帶到醫院看病。當老大夫把病歷單遞到他手里,說“去給你愛人交一下費”時,他的心竟然“咚”的一跳,有一絲歡喜從心底裊裊的升起。
嫣紅扎針時,老大夫讓他在外面等。整個過程,他的一顆心都在懸著。經過漫長時間的等待,老大夫終于走了出來,他急忙站起來詢問情況。老大夫說:“你愛人有點暈針,讓她多躺一會吧!你可以進去了。”
凝視著靜靜的躺在手術床上的李嫣紅,趙清河知道,自己沉淪了,她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勾起了他潛在心底的保護欲,此時的趙清河什么都不想考慮了,他只想把這個柔弱的女人抱在自己的懷里,好好的疼愛她!
她的臉上是汗膩膩的,她的手腳是涼涼的。她的眼角滾出兩滴淚水,他伸出手給她輕輕的擦拭,然后他俯下身,輕輕的親了一下她的嘴唇。
趙清河想起很多年前,他把十八歲的紅紅緊緊抱在懷里,輕輕的親她的額頭,輕輕的親她的臉頰,輕輕的親她的嘴唇……
趙清河輕輕的說:“紅紅,我們可不可以再談一次戀愛?”
不要嫌我可惡,不要嫌我自私,不要嫌我齷齪,我們再談一次戀愛,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