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紅第二次進了趙清河在鑫源小區的家——他一個人的家。

“又讓我來你家做飯！”她自嘲的語氣似是緩解對自己的難堪。

“這是我的房子。”趙清河看了看她不解的表情，彎腰把拖鞋放在她面前，輕聲說：“因為這里沒有你啊！”

李嫣紅頓時臉紅心跳，慌亂起來。趙清河的情話真是信手拈來，卻是甜蜜粘稠，將她裹得透不過氣來。

趙清河把她的窘迫收在眼底，搖頭失笑——怎么還沒有小姑娘那時候大方爽快，這么大個人了，反倒嬌嬌羞羞的了！又想起早已不在的舊時光，不覺也心頭黯然。

他從冰箱拿出兩瓶酸奶和水果，盛在盤子里放在拿拿捏捏坐在沙發上的嫣紅面前，又泡了一壺茶，走到她旁邊，挨著她坐下來。

李嫣紅身體僵了僵，下意識的往旁邊挪了一下。趙清河抬手摟了一下她的肩膀：“別亂動好嘛？就這樣坐一會吧。”

李嫣紅掃了他一眼，暗中咬了咬牙：既來之，則安之，便也沒有再動。

趙清河打開一瓶酸奶遞到她的手中：“先喝口酸奶吧！”又到了兩杯茶，一杯推到嫣紅面前，一杯端在自己手里，透過茶杯里冒出的縷縷熱氣，平靜又滿含熱情地望著坐在自己面前，低頭一口口輕啜酸奶的女人：愿我們像這樣相依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李嫣紅在他那樣的目光注視下，更是心意麻亂，臉上又開始發熱變紅，有薄薄的汗水爬上了她的額頭，臉頰和身上。

趙清河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瞧這給你緊張的，我還能怎么樣你！真是，都這么大的人了，咋單純成這樣啊！”

聽他好似調笑孩子的語氣，李嫣紅更是尷尬，機械地翹了翹嘴角。

“喏，看看這張照片，”趙清河拿起沙發角落的包，從里面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李嫣紅。

李嫣紅接過他遞過來的照片，看了看，是有些年頭了，已經泛黃，色彩也已經淡了，但平平展展，干干凈凈。仔細看了看，竟然是一張他們高中時候的畢業照。她也有一張的，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回去要好好找找。

李嫣紅摸索著照片。照片，就是把過去時光中的某一刻給永久地固定下來，讓你在許多年以后，對你曾經經歷過的歲月，有跡可循。只是可惜，你永遠無法重回，永遠無法觸及了！

定格在照片中的是一張張十七八歲少年的臉，稚氣未脫盡，成熟染少許，鮮活明亮，如同開在燦爛陽光下的初放花朵，一副精神飽滿，斗志昂揚的姿態。

有些人的名字竟然已經忘記了。

回想往昔少年時，好多都不甚清晰了。李嫣紅纖細的手指在照片上輕輕撫過，目光注視在最后一排中間的男孩臉上，突然有一幕在腦中投放，不由得嘻嘻笑了，拍拍趙清河的胳膊：

“喂，這個是吳軒，記得嗎？我對他記憶深刻，他的個子特高，給我一種上觸天下觸地的感覺那時就覺得他有兩米高……”

“你對他‘記憶深刻’？”眼見李嫣紅眉眼如畫，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趙清河鄒起了眉頭。

“呃，還不是因為你！那天我無意中向門口瞥了一眼，而他正好從門外進來，一頭撞在了門頭上，疼得他呲牙咧嘴。我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被你說成是突發神經病，奚落了好幾天。我怎么能不記憶深刻！”李嫣紅無辜地說。

趙清河抿抿嘴，輕輕敲了敲照片：“你對他記憶深刻，看沒看見我在哪里呀！”

“我的眼睛有沒毛病。”李嫣紅指點著照片，“看啊，這是你，這是我——哎呀，看我笑的呆傻呆傻的……”

她沉默下來。

照片里的趙清河站在她的身后，身子微微向前探，下巴幾乎蹭到她的頭頂，整個照片上就他們倆挨得最近，現在來看，更是給人一種緊緊依偎的感覺——在拍過照片沒幾個月，他們就分隔在了兩個世界了，

人生，總有意外發生。

“那是因為你偷偷的拉著我的手。”趙清河雙臂環住嫣紅的肩膀：“那時的我真是好高興啊，怎么看都覺得這個女孩怎么這么好，哪里都好，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絲絲縷縷走進我的夢里——嫣紅，那段時間我經常夢到你，在心里發誓，如果我的紅紅能嫁給我做媳婦兒，我會一輩子寵著她，一輩子對她好。”

他的語氣里有濃濃的遺憾和失落，李嫣紅一動不動地聽著。

趙清河收緊手臂，把她攬在懷里，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前，他們依偎在一起，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傾聽著彼此“咚咚”的心跳聲。

因為照片，他們多出了很多話題，憶起了一些學生時期的事情，那些已經蒙上灰塵，有趣的和無趣的，開心的和悲傷的往事，在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娓娓談話中被重新擦拭干凈，就像鏡子上的薄塵被抹去，重新變得清晰明亮。

那一刻，他們身心都離的那樣相近，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他們已經朝夕相伴了許多年了。

西沉的殘陽余暉染著橘紅，透過窗灑在了他們的身上，是一種很溫馨的感覺。但他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種溫馨不應該出現在她與他之間，他們之間的‘溫馨’放不到陽光下！

時間過的太快，半個下午就這樣在不覺中過去了。

李嫣紅驚覺，自己好像沉淪了。

她從趙清河懷抱中掙扎出來，慌慌張張的說：“我要回去了！”

“你又這樣，留下來不行嗎？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你睡臥室，我睡沙發，行嗎？……哦，對了，服裝超市里的活，你怎么不干了？”趙清河轉移了話題。

“工資太低，沒什么奔頭。”

“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我還沒想好，把收到的活做完再說吧。”

趙清河想了一下，說：“開個服裝店怎么樣？自己做衣服太累了，并且如果真有人找你做衣服，你還可以做的。”

對于她來說，趙清河的建議很好，可她卻不能答應。因為她自己沒錢做開服裝店的本錢，她答應了就等于和趙清河綁在了一起。再說，她的本意是想離開縣城一段時間，到外面大城市里看一看，長到了這個年齡，她到過最遠的地方，還是因為買布料而去的省城。——但這些不能跟趙清河說。

“過段時間再說吧。”她敷衍的說。“我要走了。”

趙清河固執地拉住她的手，“真的不可以留下來？”

“清河，如果我今天留下，明天我再從這個房間出來，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有妻子兒女，有完整的家，有成功的事業，你不怕婚外戀的熊熊烈火把你所擁有的一切一把火都給燒跑了嗎？”李嫣紅濕潤了眼圈。

趙清河長長地盯著她，許久，說，“嫣紅，如果我離婚，你會跟我結婚嗎？”

他看著沉默的李嫣紅，長嘆一聲拿起車鑰匙：“你回去想一想。走吧，我送你！”

將李嫣紅送到住處，趙清河在她的臉頰上親吻了一下，看她下了車，調轉車頭，匯進街頭的車流當中，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