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匯聚在天空，遮住了太陽。白色的紙錢揚在空中，好似鵝毛大雪。沉重的馬蹄聲仿佛壓在了每個人的心上。駐疆大軍回城，每個人都穿著白衣孝服，為首的少年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提著長槍，臉色陰云密布，就好像這天氣，陰沉的可怖。
城中百姓聚集在道路兩旁，臉上或喜或悲。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玄奇軍也有戰敗的時候。”
“可不是嗎，官府今年每家還多征了好幾擔糧食，結果呢？”有人啐了一口。
“不是都說是丞相大人設的局，才導致戰敗的嗎？”一稚童眨著無辜的大眼睛，旁邊的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噓，可不敢胡說。”
天和五十三年，鄭國與周國交戰長云嶺，誰也沒想到，一向無往不利的玄奇軍居然被打的丟盔棄甲。鄭國大敗而歸，死傷慘重，近半數士兵戰死尸骨無存，玄奇軍主將領鎮軍大將軍方閆濤戰死，不說絕后，但堪稱空前。
“都是些愚民，將軍不必在意。”身側的將領寬慰道。
少年沒說什么，只是目視著前方，勒著韁繩讓馬兒走的快一些。
陸博延站在窗前喂著鸚鵡，看著剛才還好好的天轉眼變得烏云密布，不由得搖了搖頭。
“三七。”他剛喚道，突然意識到什么，一時間沉默了。
“屬下蜚零，相爺有何吩咐？”身后的侍衛單膝跪地說道。
“沒什么，就是問問，今日有什么新鮮事嗎？”
蜚零猶豫了一下，說道：“方少將軍進宮面圣了，好像，還上了折子。”
陸博延笑了聲：“彈劾我的？”
“是。不過相爺不必擔心，陛下是不會信的。”
“我擔心什么，我只是怕我們的陛下應該是不舒服了。死個人弄的全城皆知，夾道祭拜，只怕，今日當值的小太監要慘了。”陸博延將手里最后一塊點心喂了鸚鵡，拍了拍手淡淡的說道，“今夜，多派些人當值吧。”
桌頭的燭火從傍晚一直亮到深夜，陸博延披著外衣，伏案閱讀著文卷。屋頂的瓦片忽然掉進屋子里，燭火閃了閃，一桿長槍直逼他的胸膛。
他好像沒看見一樣，落下最后一筆。墨跡暈染而開，劍鞘擋住長槍，蜚零擋在陸博延身前，同來的人過了幾招，周圍其他的暗衛聞訊而來，迅速將那人制服在地。
“身上帶著傷不在家好好養著，還出來到處惹事，翼文，可見是你太閑了。”陸博延放下毛筆，含笑看著他，好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弟弟。
“陸博延！你今日不給我個交代，我殺了你。”方翼文被幾個人壓在地上，掙扎著抬起頭看著那個自己如今的仇人。
“連我的侍衛這關都過不了，你想怎么殺我？”
“我們家和你陸家乃世交，我父親待你有如親生，你先前多次明暗排擠不說，現在還害的我父親和數千將士丟了性命，我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方翼文雙目圓睜，不斷的掙扎，好像一只被鎖鏈困住的獅子，恨不得上前去捅幾刀才算泄憤。
“沒哪里，只不過是擋了我的路而已。”陸博延輕飄飄的說，“擋路的人，當然要除掉。”
“陸博延！你不怕遭報應嗎！”
“天晚了，好好送少將軍，哦不對，是送方大將軍回去休息。”陸博延打開下一卷書，淡淡的說道。
***
茶杯里冒著氤氳的熱氣，月姑娘親自給方翼文倒了杯茶。被打壞的地方已經找人去修了，托這位大將軍的福，今天的客人都被嚇走了，而且看樣子，短期內是不敢再來了。
月姑娘喚了阿三將那袋金子收好，打趣道：“沒想到大將軍也藏了小金庫。”
“來的時候劫了幾個富商。”方翼文拿起茶杯，毫不避諱的說。
這茶聞起來和普通茶葉大不相同，好像里面加了什么藥材，喝起來也是甘甜中夾雜著些許苦味。
“大將軍不怕他們告到官府去？”
“我如今，還怕再多一項罪行嗎？”方翼文冷哼了一聲，“這什么茶？”
“自然是能讓將軍的傷快些好的東西。”月姑娘笑著說道。
“你倒是會做人。”這女人，不過掃了一眼，便看出來自己受了傷，轉眼備下了藥茶，難怪能讓那么多男人神魂顛倒。
“禮尚往來罷了。大人為何這么想要丞相大人的命？”月姑娘問道。
“江湖規矩難道不是收錢做事，絕不多問？”方翼文伸手去拿茶壺。
“我這的規矩，當然是我來定。”月姑娘按住他的手，“將軍既然知道我是誰，就應該知道，我是誰的人。”
方翼文看著這個毒蛇一般的女人，打開她的手：“你就這么甘心當一條狗？”
“良禽擇木而棲，有何不好？”
“你能從一無所有，到如今的醉夢閣之主，你會甘心永遠屈居人下？不管你找什么借口，你都不會是甘心一直被人壓著的女人。”
月姑娘看著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笑著說道：“既然將軍信我，這單子，我便接下了。不過在下還是想知道，將軍為什么會選擇我？”
“不只是你，我找了所有想陸博延死的人。”方翼文咬牙切齒的說，“我就不信，這天下，還真能讓他一手遮了。”
“看來將軍是廣撒網。”月姑娘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那便預祝將軍，心想事成。”
方翼文仰頭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轉身離去：“事成之后，剩下的報酬必雙手奉上。”
葉成渝見人走遠了，不放心的問：“小姐，真的要答應方將軍？”
那可是陸博延，鄭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輔，多少人想將他拉下來，最后都成了他的墊腳石。那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可不妨礙他腳下踩的是累累白骨。而且，月姑娘還是丞相府的人，深得他的信任，若是被人知道她背叛了，下場必然比其他的人還凄慘。
“怎么，擔心我？”月姑娘低頭整了整衣袖，“我若是死了，你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