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鎮。
七月十五,中元節,這一天,鎮民們白天出門趕集,晚上閉不出戶,夜不掌燈。
這規矩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已經有一千年。
暮色漸暗,入夜了。
一頂大紅轎子停在一座宅子前,四個麻衣漢子迎出一個青年男子。
“陸公子,今夜您跟夫人大喜,趕快上轎子吧?!?/p>
男子面色發白,眼神呆滯無光,木訥地點點頭,就被兩個麻衣漢子扶上那頂大紅轎子。
“起咯!”
這聲吆喝很洪亮,落在黑暗中,打碎幽寂,透著幾分詭異。
四個麻衣漢子抬著轎子離開了小巷。
那座古宅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尸體,這些尸體面無表情,沒有一絲恐懼。
院子中央矗立著一棵蒼勁古松,枝葉郁郁蔥蔥。
一個紅裙婦人靠著樹干,神態美艷,吐出一條紅舌在烈焰紅唇上劃過。
“小相公,今夜春宵一度,巫山云雨?!?/p>
紅裙婦人身形一閃,轉眼無影無蹤,而那株古松竟然滲出血水來,這些血水流過那些尸體,將這些血肉悉數消融。
夜空中響起一串串笑聲,如同銀鈴一般。
這笑聲處處透著詭異,如同夢魘一般,仿佛直達人心靈深處。
……
一炷香后,整座鎮子燈火通明,熱熱鬧鬧。
坊市里,一個瘸腿老頭正靠在茅草堆上,舉著一個酒葫蘆,仰頭往嘴里大口灌酒,一時間酒香四溢,好不叫人饞嘴。
“女兒紅,女兒紅,這味道真叫人愁啊。”
一個中年漢子在老頭面前蹲下來,他瞎了一只左眼。
“瘸子李,想你女兒了?我可聽說人說,那紅拂女又掠走一個青年,要再不管,咱們魚龍鎮可就沒男丁咯。”
瘸子李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不耐煩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愁啥?!?/p>
“瘸子李,分我喝一口。咱倆那么多年老兄弟,你可不能一人吃獨食?!?/p>
中年漢子說著就伸手去奪那只酒葫蘆,卻被瘸子老頭一掌推開。
“去去去,王獨眼,你王家都是些孬種,骨頭軟得很,依我看你兒子還算湊合,你呀,不如你兒子。”
瘸子李說著胡話,一頭倒在了茅草堆上,被稱為“王獨眼”的中年漢子倒也不惱,撿起酒葫蘆,笑道。
“老李,這陳年女兒紅烈得很,你說你能遭得住嘛,到頭來還得分我一口?!?/p>
王獨眼撿起酒葫蘆,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女兒紅。
“這女兒紅,得勁兒,得勁兒啊?!?/p>
一口酒水下肚,王獨眼靠著茅草堆,仰起頭望著天空。
“烏云兒黑漆漆,月亮兒黃澄澄,小娘兒粉撲撲,人心兒紅彤彤?!?/p>
天空中,秋雷聲此起彼伏,格外沉悶。王獨眼、李瘸子似乎沒聽到一般,在茅草堆上睡著了。
小鎮外頭,九天雷霆落,十方風雨來。
四個麻衣漢子抬著大紅轎子在山路上疾行,濺起一塊塊污泥,留下了一串串腳印。
這四人腳力極快,沒一會兒就已經跑出了十里遠,來到面前這座山下。
這座山名字很好聽,叫作紅拂山。
山名字雖然好聽,但卻不怎么好看。從山腳到山頂,遍地都是枯枝敗葉,沒有一點綠意,見不到一只飛禽走獸。
“轟隆隆……”
天空閃過一道道紫電銀蛇,饒是四人走南闖北見過世面,也被這些雷蛇給驚出了一身汗。
“大哥,你說那紅拂女到底是人是妖啊?”
魚龍鎮坊間流傳著一個傳說。
在紅拂山上住著一個妖怪,叫做紅拂女,每年中元節,她都會來魚龍鎮相一個“夫君”。
一旦她相中了哪個年輕男子,就會把這一家上上下下全都殺死,然后把這名男子用大紅轎子抬上紅拂山。
“咱們魚龍四鬼風里雨里三十年,哪一次不是在刀口上舔血,怕這個作甚。這事干成后,那紅拂女就會告訴我們一個秘密?!?/p>
“秘密?老大,這秘密值多少錢?”
麻衣老大啐了一口,“我呸,這秘密可以救命,廢話少說,都麻利點?!?/p>
這麻衣老大加快腳步,三人也立馬提速跟上,沒一會兒就上了半山腰。
這時,空中落下一道紫蛇,轉眼間落在山壁上,無數塊巖石四分五裂,砸向四人和那頂大紅轎子。
“快閃!”
伴著麻衣老大一聲厲喝,另外三人慌忙放下轎子,可碎石如同疾風驟雨一般砸來,而四人腳下是一個斜坡,本就格外陡峭,麻衣老大一腳踩虛,跌入了萬丈深淵中。
“啊!”
“大哥”,三人悲呼聲不止。
但山崖下遲遲沒有回應,麻衣老大就這么死了。
“二哥,這紅拂山邪門得很,要不咱們這趟還是算了吧。”老三和老四面露懼色,身子止不住地打寒顫。
那個“秘密”可以救命,但為了它把命丟了,可就貽笑大方。
麻衣老二陷入天人交戰中,半晌后,他斬釘截鐵道,“上山,不然老大就白死了?!?/p>
見老二這么說,老三和老四硬著頭皮上山。少一個人,速度也就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轎子里傳出了一句叫罵聲,“娘嘞,這是什么鬼地方!”
三人本就驚魂未定,而這聲音突如其來,嚇了他們一大跳。
那陸家少爺不是已經被紅拂女吸走大半精氣,算半個死人了?
可聽這聲音中氣十足,完全不像精氣虧損,奄奄一息。
麻衣老三有些后怕,湊到麻衣老二身邊。
“二哥,你說這轎子里頭還是那個陸家少爺嗎?”
這趟上山,實在是太邪門了。
“不要自己嚇自己,把這轎子送到紅拂山頂就完了?!?/p>
麻衣老二說著也加快腳步,其實他心里也沒底,但是為了那個“秘密”,他決定搏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