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可不是什么天真無知的深閨少女,她自小在宮里,在宅院里見過的手段,比本王親身經歷過的還要多上許多,她不會為了這種本就不可挽回的事,放棄眼前的?!?/p>
此刻信誓旦旦,但始終不能那么輕易就過去了。
因為他忘記了她也是女人。
琴瑜雖然表面上是皇帝賜給翊王的女官,但她其實是茗閣的暗衛,體質不同于普通人。
逃過來時,雖然狼狽,但是休整一番后,立馬就恢復了神采。
云璟瑄與云齊在主廳等她。
她二話不說就雙膝跪地,對著云璟瑄行了大禮。
云璟瑄靜靜看著她:“姑娘不必拜我,說起來,姑娘與家母還曾來自同一處?!?/p>
琴瑜不必去追究她如何認出自己。
她站起身道:“多謝郡主相救。”
云璟瑄笑道:“你是翊王府的人,能讓你如此狼狽,那想必是從翊王府逃出,你明知我與翊王的關系,你還敢逃到我這里?!?/p>
琴瑜道:“我也只是,勉強一試。”
不然全京城,她還有哪里可以去呢?
云璟瑄好像聽到了她心里想的:“你可以去找昭王,他的風光如今都被翊王奪去,過得很是慘淡,想必是愿意知道翊王的秘密的?!?/p>
琴瑜咬咬嘴唇。
云璟瑄冷笑:“姑娘怕是不舍得將翊王的秘密告訴他的仇家,但又不甘心替人受過,才特意來找我吧?”
云璟瑄為翊王效力,與他在一條船上,自然是不會把事情抖出去。而毓珹郡主又不是普通的屬下,平日正直之名在外,她也能在翊王手下保住她。
為什么又是一個輸在愛情上的女人。
琴瑜承認:“郡主果然心明?!?/p>
云璟瑄道:“你對翊王,為什么?”
“我們這些暗衛沒有親人,從小被人當做工具一樣接受殘酷的訓練,從未體會過真心。”
翊王這個人從小受盡冷眼,雖然性情冷淡,但是卻更加懂得如何珍惜身邊之人,雖然沒有心,但是他對身邊之人是很溫柔的。。
是對待女人,尤其是對待不熟的女人,溫柔的很。
即便不是真心,或許也是琴瑜唯一能感受到的暖意。
云璟瑄進入正題:“所以,你是因為嫉妒,才害了王妃嗎?”
沒有被這種揣測之言激怒。
她很平靜:“不是我。我是動過心思,可是那是一時沖動,想直接下在安胎藥里?!?/p>
“但我想通了,其實殿下對王妃并無真心,王妃也只不過是聯姻的可憐之人,而且即便害了她,我也取代不了她?!?/p>
因為取代不了,所以才不下手了吧。
茗閣出來的沒有蠢人。
“但是,最后王妃流產是因為暖椅里面的紅花粉,那個暖椅是——殿下送給王妃的?!?/p>
“你想說,是翊王自己毒害了王妃,陷害你嗎?”
“殿下安排的那些庸醫,還有殿下算準日子出門公干,還有那個暖椅每日炭火都是韓羽親自去加的,其他人根本近不了身?!?/p>
云璟瑄本就覺得奇怪,事后翊王的冷靜也不尋常。
“那他為何這么做呢?”
“我不知道?!?/p>
“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是陛下派來的,陛下素來忌憚沈家,也許是陛下讓你毒害王妃,你也不要跟我說你做不到,茗閣出來的,會連下藥都做不成?”
琴瑜忽然笑得凄厲。
“因為我的孩子也沒了——”
“你的——孩子?”
如果是她,她必然不會把自己的孩子也害死。
云璟瑄道;“翊王怎么會——”
琴瑜說:“因為,殿下把我當成了郡主你——”
怎么可能。
琴瑜苦笑:“郡主這般聰慧,竟然會看不會殿下對你的心意嗎?”
他那日,確確實實喊著她的名字。
可是琴瑜覺得,就算被當成了旁人,也是好的。
本想著還有日后,可是孩子忽然就沒了。
那些日子一直隨侍王妃左右,想來是她月份太小,胎氣不穩,所以才會先于王妃流產。
這種事情,她不能聲張,翊王自然也不想。
云璟瑄示意云齊。
云齊走近,道:“得罪了?!?/p>
手搭上脈,半晌,他朝云景微微頷首。
云璟瑄隱約依然預料到了,但真相就這么赤裸裸地擺在眼前,她——
竟不知是該悲還是怒。
“你曾與他同床共枕,還為他失去了一個孩子,他卻想要陷害你,如今你對他——”
“郡主,琴瑜只想獨自一人安度余生?!?/p>
茗閣的人,都沒有身份,抹去輕而易舉。
云璟瑄起身。
“我答應你,但,你要先留下,讓云齊為你調理身體,日后,我必定會為你安排好去處?!?/p>
琴瑜謝過,退出正廳。
云齊問:“璟瑄,你要去找翊王嗎?”
“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整個王府在他的掌控之中,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而且——這些都無可挽回了。
可即便有些事情無可挽回,真相依然重要。
云齊與她一生追求真相,雖為了扶持翊王,欺騙皇帝,卻也只是欺騙一人,也是為了大義。
但他們不會欺騙自己。
云齊支持她,可是怕她有危險。
“璟瑄,今日的翊王已經不同以往,你與他之間的關系——”
“阿齊,我的確早已察覺他對我的心思不一般,但我既不能接受他,也不必在意。”
云齊或許是更早就察覺了,他也沒有說。
想要染指心愛之人的人怎么會毫無察覺呢?
這或許是他唯一一次對云璟瑄不那么坦誠吧。
但是云璟瑄不但不介意,反而很開心。
因為知道他在乎他,不論他做什么,她終究是開心的。
云璟瑄到的時候,下人說翊王在王妃那里。
云璟瑄冷著臉:“就說我有急事。”
王爺對郡主的態度,上下皆知,自然不敢怠慢。
云璟瑄想,做都做了,現在做這幅樣子有何用?
所以莫名態度變得極差。
郡主一向溫文得體,從未見她這般生人勿進的樣子。
琴瑜逃出不過三日。
翊王自然是知道云璟瑄來找他為何。
翊王屏退左右,坐到她對面。
她盯著他眼睛,問:“為什么?!?/p>
看來是不需要解釋了,該查清楚的她都會查清楚。
“父皇不希望我的嫡長子出自沈氏,我必須保住今日的地位,才能謀其他。”
“殿下真是毫不掩飾,十分坦誠?!?/p>
“我從不在你面前掩飾。”
“那是王爺的親生骨肉?!?/p>
“我與阿倩以后還會有孩子的?!?/p>
她怒意再起:“你的確會有別的孩子,多的是女人愿意為你生兒育女,可是對王妃來說,這也許就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了。”
“女人生育本就是鬼門關,殿下下手可知道輕重?”
“王妃元氣大傷,可能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p>
他的表情出現了那么一瞬間的痛心,隨即恢復了正常。
云璟瑄說的,就是云齊告訴她的。
“郡主以為,我有得選擇嗎?我不下手,讓父皇的人下手,恐怕還不是今日的結果?!?/p>
“殿下莫不是以為,琴瑜是受了陛下的指使?!?/p>
“怎么,琴瑜沒有向郡主交待,她在阿倩的安胎藥中下藥的事。”
“下藥是因為她心悅你,但是她沒有下成?!?/p>
“她不下,父皇就會讓其他人,用其他方法?!?/p>
“琴瑜沒做成,琴心可有任何動作?”
“在王府里,沒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動作,琴瑜失手,她也許是因此——”
“她下手害王妃是因為喜歡你而嫉妒王妃,而停手是因為她有了別人的孩子。”
翊王瞪大了眼睛。
“能在你眼皮底下搞小動作的,你還用我告訴你嗎?”
自然只能是韓羽。
自小一起長大,又是十分信任的心腹。
云璟瑄相信琴瑜被翊王吸引,但是翊王——絕不會因為得不到一個女人而灌醉自己還搞出什么替身的戲碼。
那在這王府里有可能與她有私情還懷孕,流產還能被掩蓋的人——只有韓羽。
暗衛喜歡上主人,主人的貼身侍從卻默默喜歡上這個圍著主人轉的,聰慧美麗的女官,兩個得不到愛情的人,湊到一起。
這種事稍稍逼問就清楚了。
琴瑜已經消失,韓羽又是身邊最可信之人,自然翊王知道該裝作不知道。
還有翊王什么喜歡她到還醉酒把別人當成她的這種程度也是絕對沒有的。
翊王忽然頭疼。
韓羽一向是他信任的左膀右臂,沒想到就給他弄出這種事情。
想來也是自己一直沒有關心他的私人問題。
“殿下錯了,陛下從未想派人殺死王妃的孩子?!?/p>
“父皇在阿倩懷孕后,特意派兩個宮女來王府,不是為了這個是什么,而且他們都是茗閣的受過特訓的宮女。”
“茗閣的宮女不止擅長下毒和暗殺?!?/p>
——還有色誘。
“你與王妃鶼鰈情深,百姓皆有所聞,這顯然不是陛下希望的。”
“他只是想讓人分王妃的寵愛而已?!?/p>
翊王驚道:“可是——就算琴瑜這么說,你怎么知道她背后沒有父皇授意。”
“琴心毫無動作,即便忌憚殿下,也不可能毫無動作。”
“陛下雖然狠心,但對子嗣,并不殘忍。當年皇后懷了殿下,殿下能平安出生,若無陛下暗中保護,殿下絕無活到今日的可能?!?/p>
翊王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殿下可知,王妃當日氣息奄奄,可是一直在說,讓我救孩子,不要管她,她為了孩子命都可以不要,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當她知道真相,厲聲質問時,那根刺終究還是扎進了他們的心里,此生都不能拔出。
他殺了自己的孩子。
他戳到了云璟瑄的痛處。
或許是因為云璟瑄的嫡母當年意圖害死秦珊,但她卻愿意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生下云璟瑄。
“殿下還真是和您的父皇一樣,心狠手辣,殘忍絕情?!?/p>
“郡主當日不是覺得本王愛民如子,心懷大義,才愿意為本王出謀劃策的嗎?”
云璟瑄道:“對親族無情,對百姓有義,并不矛盾。前唐太宗,后宋太祖,女主呂氏,圣后則天,亦是如此?!?/p>
“殿下,臣女只望你記住當日的諾言,此生唯有王妃一位正妻。”
那日云璟瑄有些歇斯底里,情緒失控地說了許多話。
翊王沒有反駁,一一承受,云璟瑄回府后,如翊王所想,她不會為已經發生且不可挽回的事,放棄眼前。
云齊勸說,若是不愿再與翊王為伍,不必勉強。
自己可以替她。
但云璟瑄說:“不,我們的計劃還沒有完成?!?/p>
云璟瑄與翊王大吵一架之后,多日沒有聯絡王府,一月后,王府卻送來了拜帖。
還有宮中送來的——圣旨金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