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長孫叡在陸璟瑄的安排下又娶了河南節度使家的寧氏,吏部尚書之女齊氏為妃,吏部尚書是土地革弊中重要的一環,節度使是安定邊疆的重要力量。
陸璟瑄履行了她的諾言,在盡心盡力輔佐長孫叡。
陸璟瑄雖然沒有接受他,兩人的關系確實因為江山社稷而日漸親近。陸璟瑄成了三法司主官,律法對一個國家來說何其重要,皇帝與她之間自是有很多需要商榷之處。
康王與陸璟瑄的主管工作有交集,時不時來往,竟喜歡上了語嫣。語嫣與陸璟瑄親如姐妹,也是陸璟瑄的得力助手。
康王要求娶語嫣,陸璟瑄也有意與語嫣結拜為姐妹,奈何語嫣表示自己對康王無意,陸璟瑄也不好強迫。
雖然她知道語嫣明明就有意,卻不愿意。
長孫叡便開始為康王議親,安國公一家提親,說想將女兒許配給康王,不求正室名分。
原來謝思瓊曾被流氓糾纏,是康王救過她,從此她便心有所屬。原本謝家是不想參與皇室斗爭的,不過如今塵埃落定,康王是新帝最信任的兄弟,那就成全女兒了吧。
康王失落,語嫣還勸他,不要違逆旨意,并表示自己心有所屬,絕不可能嫁給康王。
康王一再逼問之下,語嫣竟然說自己喜歡皇帝,但因為陸璟瑄,自己不會嫁給皇帝。
康王心灰意冷,迎娶了謝思瓊為正妃。
不久之后——
身在北越的淑寧公主郁郁而終,賀太妃也病入膏肓,北越又在邊境滋事。
先前先帝派去的使節都是故意找的不認識公主的人,避免假公主被揭破。
如今長孫叡也打算這樣心照不宣。
可這幾年北越新君秣馬厲兵,已經做好開戰的準備。
長孫叡派安國公出戰,康王為軍師。北越似乎知道大周的排兵布陣,專挑大周布兵較弱的地方出其不意,到了那里確實兵力較少,大周一下潰敗,但繼續進攻竟然紛紛中了埋伏,北越大敗而歸。
康王代表大周與北越談和,北越需要賠付大周百姓銀錢,糧食,布匹,馬匹無數。
大周打了勝仗,應當大喜。但此刻皇宮中卻是陰霾滿天。
然而該發生還是會發生。
這次戰局顯然是北越的細作泄露了軍機,而大周發現了細作的意圖。這其中軍機院掌院云卓和主官親王康王功不可沒。
但——
為什么是語嫣。
語嫣十歲就到了她身邊,她竟然是北越宗室女。
北越以她的父母族人為要挾讓她潛伏。她做了掌政公主的侍從,還是掌握不了軍機。
然后她就讓陸璟瑄帶她去軍機院看云卓,她不是一般的侍從,自然有機會接觸到機密,也有機會將消息傳出去。
語嫣被帶走的時候,只說了:“求你,救我的家人。”
語嫣知道她再也回不來了。
語嫣被酷刑折磨致死,至死沒有說出任何事情,只稱一切與魏國公府無關。
陸璟瑄甚至不能見到她最后一面,因為長孫叡把她軟禁在長樂宮。
長孫叡,身為帝王,怎么能不處置一個潛伏在大周,甚至進入宮廷的細作呢。
長孫叡那一句:“朕不處置她,就護不了你了。”
人人都知道語嫣是她自小一同長大的心腹之人,若是不這般處置語嫣,何以壓制流言,何以保全她。
可是她不想明白這些道理。
她只知道他們要殺的是語嫣,是她最在意的親人。語嫣不是她的什么心腹侍女,而是親姐姐一般的存在。
就算會被連累,她也不能看著她的親人被酷刑折磨致死。
可是她終究沒能救得了她。
語嫣雖然是北越宗室貴女,但北越國君以她的族人為要挾,自小對她進行慘無人道地訓練,又把她千里迢迢送來敵國。
語嫣說,她在大周,陸璟瑄和云齊對她而言才是親人,康王長孫佑對她傾慕情意,讓她猶豫不決。可是她終究不能不顧惜母族的性命。
有時候悲劇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或許她早就明白,只有犧牲自己才能兩全。
她要救她的家人。
于是陸璟瑄去了康王府。
康王稱病不上朝已有數日。
酒臭味都飄到門口了,侍從們都不敢靠近。
“你有時間在這里傷心,語嫣活著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長公主是在怪我當日沒有替語嫣求情嗎?求情又有何用?以長公主在皇兄心中的分量,皇兄也還是沒有放過她。”
“康王殿下恐怕只是不愿讓人知道你與語嫣之間的私情吧。”
他不說話,一壺一壺地喝。
“你可曾想過,她對你,從未有過利用,她得到的情報沒有一條是從你身上探聽到的。”
他低著頭,不說話。
他在低聲抽泣,壓抑著心,雙肩微微顫著。
“語嫣受盡酷刑,可她從未有一句提到你。只是,她臨走之時見我,說想見你最后一面,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她就可以瞑目了。”
“可是那時康王殿下自請去崖州巡視邊防,不過說起來,邊巡倒是讓康王殿下發現了北越的陰謀,立了大功。”
“看來語嫣沒有利用你,你倒是利用了她。”
陸璟瑄想想覺得自己可笑,她又能要求他什么呢?
他是喜歡語嫣,他是曾經來向自己要求娶語嫣,可那都是在知道語嫣是北越細作之前的事了,即便語嫣從未因此利用他,她依舊是敵國之人,而他是大周親王。
先帝諸子凋零,唯有他與今陛下兄弟和睦,才能得以保全。
他怎么能向天下人承認自己與一個潛伏多年的細作有男女之情呢。
更不能為了一個細作的生死違逆他的皇兄。
即便當年為皇子之時,他們相互扶持,即便皇兄登基為帝多年來待他親厚,滿朝文武視他為副皇,皇兄也不以為然。
即便皇兄視他為五弟,他也只能把他當皇帝,而不是三哥。
罷了。
我今日來不是要說這些的。
“語嫣的家人還在北越,你要以雅貴妃為威脅,讓北越放回語嫣的家人。”
“雅貴妃并不是什么細作,她沒有——”
“有沒有不重要,你只需要用這種方法保護語嫣的家人,將他們接到大周照顧。”
“好。”
陸璟瑄正準備要走。
“不是語嫣,語嫣知道我發現了她的身份,是她一面給了北越情報,然后又告訴我該如何防守,她沒有想背叛大周。”
陸璟瑄瞪大了雙眼:“是誰。”
“是你宮里的一個叫夕縈的宮女向皇兄告密的。”
陸璟瑄怒不可遏。
“還有,她讓我告訴你,雯雪可用。”
他終究去見了語嫣最后一面,語嫣或許能瞑目了吧——
這個叫夕縈的宮女是洛青門的人,當日語嫣提議帶一個會武功的宮女入宮可以保護她,她便問了葉嵐。
既然語嫣是北越人,那么這個夕縈也不會簡單,當日可是她毛遂自薦入宮的。
夕縈肯定是北越派來監視語嫣的,她發現語嫣有問題,于是告發語嫣,反而讓自己清白。
陸璟瑄決定引蛇出洞。
她裝作意志消沉不理事務,讓原先語嫣身邊最得力的雯雪幫自己處理公文。皇帝來看她,她故意撒酒瘋說要攻打北越,不能和談。皇帝自然是不能答應。
于是陸璟瑄又帶著雯雪秘密去了康王府幾次,回來神神秘秘寫一些東西。
夕縈多番刺探雯雪不成。
只得用藥迷倒了雯雪,趁著陸璟瑄去找皇帝的時候偷看。
數日后,大周要求北越提高一倍賠償,北越不允,直言可開戰,然后大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擊了北越布兵點,北越只得答應兩倍賠償。而那些布兵點就是之前陸璟瑄和康王安排好引誘他們上鉤的。
康王和陸璟瑄兩個人也只能搞一些小動作,發動不了戰爭。
夕縈暴露了。
而且她要傳出去的消息根本沒有成功,而是被翎閣暗衛攔住了,但他們還是以夕縈的名義藏在貨物中發給了北越將計就計。
人贓并獲。
長孫叡要把她送進內獄,陸璟瑄卻說國賊要公審。
長孫叡知道她心中有怨氣,只得交給她。
夕縈很快被侍衛帶來了。
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督察院左都御史并列坐在堂前,陸璟瑄坐在主審位。
侍衛想壓夕縈跪下,夕縈強立著身子,表情傲慢。她雖然內力盡失,但到底曾是武功高強的江湖人,是有功夫在身的。
陸璟瑄不以為意道:“退下吧。”
三法司的長官都急著問出夕縈背后之人,只等著陸璟瑄開口,
片刻之后,陸璟瑄卻問出了一個好像跟細作叛國沒有什么關系的問題。
“夕縈,你為何會叫夕縈呢?”
她淡然道:“我的名字是門主取的,因為與夕聆同輩,郡主,哦不,公主殿下不是跟洛青門相熟得很嗎?”
陸璟瑄笑了:“你是瀘州苑氏的后人,苑氏當年滿門抄斬,竟然還有你這個漏網之魚。聽說你小名叫縈兒,所以你才會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吧?”
夕縈嗤笑道:“這么快查到了,公主的本事果然大。”
陸璟瑄也不惱:“你對洛青門而言已經是一顆棄子,本宮想知道的,可是葉門主親自派人告訴本宮的。”
夕縈冷笑:“江湖人也跟朝廷走狗一般無二,為利而聚,因利而散,有什么稀奇的。”
“你恨先帝誅殺苑家滿門,所以才做北越的細作嗎?”
“要不是狗皇帝偏聽偏信,羅苑家就不會慘遭誣陷,滿門被滅。”
陸璟瑄:“你錯了,苑氏一族確實是北越派的的細作,而且,你心里也很清楚。”
夕縈不說話了。
陸璟瑄突然話鋒一轉:“看來她是不想說了,用刑吧。”
刑部何尚書一驚,微微轉身問道:“郡主,您不是已經廢除了刑訊?”
陸璟瑄道:“這是涉及國本的案子,茲事體大,不能按一般案子的方式處理。”
陸璟瑄繼續道:“咱們這位苑姑娘骨頭硬的很,讓刑司的嬤嬤多費心。”
人被帶走,陸璟瑄宣布會審結束。
三法司的主事都看出來這個案子很不一般,沒有多說。
雯雪跟在陸璟瑄后面,輕聲問:“公主,您是為了語嫣姐姐嗎?”
陸璟瑄沒有回答。
雯雪是孤兒,陸璟瑄對語嫣親如姐妹,但語嫣深知自己終究不能長久留在陸璟瑄身邊,于是一早為她留意,出身干凈做事得力的人,將來自己不在,陸璟瑄還有可以信任的心腹,不會那么辛苦。
而陸璟瑄也是毫不猶豫的把雯雪當做了心腹,毫不猶豫地相信了語嫣。
第二日,陸璟瑄在刑司看到夕縈滿身傷痕,十指血淋。
陸璟瑄看向掌刑的嬤嬤,掌刑的嬤嬤有些不敢看陸璟瑄,不復方才對犯人兇狠的樣子。
掌刑嬤嬤低聲道:“人犯沒有招認——”
陸璟瑄沒為難她:“做得不錯,下去吧。”
陸璟瑄蹲下來在她耳邊輕聲道:“我一直在想,你明明無親無故,為什么對你主子這么忠心。”
“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么?”
“哦,細作和她的主人茍且暗合,還珠胎暗結,這個故事真是精彩。”
夕縈聲音很微弱:“你——早就——知道了——”
陸璟瑄站起身來:“我知道是你,語嫣才會死在這里。”
“昨日伺候你的那位,語嫣也是在她手上受盡折磨而死,你覺得,她為了討好我,會不會盡心盡力地伺候你呢?”
“你就好好享受吧。”
“不過,如果北越和親王妃知道她扶持的世子不是她的側妃親妹妹所生,那我可就管不了了——”
陸璟瑄沒有理會身后凄厲地叫聲和詛咒聲。
走出刑司,陸璟瑄看了掌刑嬤嬤一眼,淡淡道:“繼續,讓她活著。”
認罪書拿到了,夕縈也和語嫣一樣酷刑折磨致死。
陸璟瑄并沒有讓康王去揭穿和親王與夕縈的往事,幼子無辜,夕縈已經得到她該有的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