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心理科醫生的日常工作雖然瑣碎,但是并不像外科醫生那樣具有挑戰性。
凡事只要按部就班地處理,就基本上不會出什么意外。
住在醫院里的各種類型的精神疾病患者,在醫生的治療下,病情基本上都能得到很好的控制。
哪怕是在人們看來最危險的武瘋子,在這里也能變得溫和安靜。
因此精神病院病房里的日常也較為平靜,鮮少有突發性事件,醫患之間也很少發生沖突和矛盾糾紛。
這也許是因為精神心理科醫生能更深地理解患者的痛苦,能夠給予他們最大限度的接納和包容的緣故吧。
同時患者家屬也會得到比較充分的病因解釋,能理解醫生的工作,都很積極地配合醫生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家屬們在將親人送到精神病院之前,往往都已經對患者進行了最大限度的拯救。最后精力耗盡,絕望之下才會將病人送到精神病院,希望醫生能幫助他們。
醫生接手了患者的治療護理任務,卸去了患者家屬身上難以承擔的重擔,他們對醫生往往是充滿了感激之情的。
但是事有特殊,人有特例,總會有些不和諧的音符打亂人們心中的平靜,總有些震動會激起水面的漣漪。
蘇成華接到醫院通知,他需要到BJ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心理治療方面的培訓,于是他把病人暫時交給了蘇小木代管。
因為他的病人目前都處于疾病的穩定期,只要每日正常給藥,然后記錄一些癥狀表現上的細微變化就可以了。
因此,蘇小木也毫不猶豫地答應幫蘇成華照料病人,蘇成華也就心無掛礙地出去學習了。
但是無巧不成書,原本應該平靜無事的三天卻被張強母子打破了。
抑郁癥患者張強已經入院治療兩個月了,這天,張強的母親袁敏前來病房探望張強。張強見到母親,臉上頓時露出笑容,看得出,他很是高興。
袁敏見到兒子健康明媚的笑容,心中自然也很是欣慰。她剝了根剛帶來的香蕉遞到張強手里,張強高興地接過來,慢慢吃了起來。
袁敏小心翼翼地問:“小強,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張強回答母親說:“媽,我正準備要求醫生,讓他通知你來給我辦出院手續呢。我感覺我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我每天吃得下,睡得香,頭腦也很清楚。
我想我可以出院了,在這里除了每天吃藥,也沒有什么其他的。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而且這里面什么樣的人都有,我在這里繼續住下去的話,我感覺我要變成真正的瘋子了。”
“你要是真的好了的話,那咱就出院,咱可以拿點藥自己回家吃,也省了很大一筆住院費了。
只是兒子啊,你可別為了省錢就勉強出院啊,病一定要看好啊,要不咱不急著出院?”袁敏想了一會說道,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張強繼續勸說母親道:
“媽,咱家本來就沒什么錢,在這每個月的住院費也不少,拿藥回家吃也是一樣的。而且我在這里真的快憋死了,你就幫我辦出院吧,我真的已經好了。”
袁敏禁不住兒子的央求,便決定同意接他出院。
張強母子來到醫生辦公室找蘇成華辦理出院手續,蘇小木說:“蘇醫生這幾天出去學習了,你們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
“醫生,張強的病,我看已經好了,我想接他出院。”袁敏面帶笑容地說道。
蘇小木看了看張強:“張強,你感覺怎樣啊?”
張強面露一絲輕松的微笑:“醫生,我確實已經好了,我希望今天出院。”
蘇小木又對袁敏說:“張強的責任醫生沒在這,你看能不能等幾天再給他辦理出院?”
“等幾天出院和現在出院有什么區別嗎?反正已經都好了。
再說了,人在這里多呆一天,就多受一天的罪,而且還要多花一天的錢。既然你說蘇醫生不在,你讓我們有事跟你說,那你就能給我們辦理出院。”袁敏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無論蘇小木怎么勸說,張強母子都強烈要求即刻辦理出院手續,堅決不愿意再多住一天。
最后蘇小木經不住他們的糾纏,便無奈地說道:
“那你們等一下,我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蘇醫生吧,如果他同意你們出院,那我就給你們辦理。如果他不同意,那你們就再等兩天。”
袁敏表示同意,蘇小木即刻撥打了蘇成華的電話請示。但是不巧的是,蘇成華的電話沒能打通,事情陷入了僵局。
蘇小木求救似的看向王國棟,王國棟說道:
“小木,既然病人家屬強烈要求出院,我看其實也可以同意出院,你讓他們回家繼續按照在醫院的劑量按時服藥就行了。”
在禁不住張強母子的央求和吵鬧的情況下,無奈的蘇小木就聽從了王國棟的意見,在沒有得到蘇成華同意的情況下給張強辦理了出院手續。
張強母子終于如愿以償地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門。但是蘇小木心中卻一直忐忑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是縈繞在心間。
等到快下班的時候,蘇成華回了蘇小木的電話,詢問何事。蘇小木便將張強母子要求出院的事情詳細匯報了一遍,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蘇成華聽后,心里也是一咯噔,但是還是安慰蘇小木道:
“小木,既然他們已經出院了,就不要多想了,我會給他們打電話,囑咐他按時服藥的,沒啥事,你放心吧。這兩天你辛苦了。”
蘇小木聽到蘇成華這樣一說,這才放下心來。
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平安無事,蘇小木這才放下心來。
蘇成華也早已回到醫院繼續工作了。他每天帶著若楠坐門診,收病人,確定病人的治療方案,查房,寫病歷,給劉小燕等人做心理治療,開會,進行案例研討等,也是忙得不亦樂乎,快樂而充實。
這天,蘇成華正在辦公室和瞿媛媛及若楠一起討論關于劉小燕的心理治療問題,常峰打來電話說:“成華,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蘇成華聽出常峰的聲音比較嚴肅,心中不禁一驚。他想問問是什么事,但是常峰已經掛斷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一陣焦躁的盲音。
蘇成華收起電話,對瞿媛媛和若楠說:“常主任讓我去一趟,你們繼續討論。”
蘇成華交代罷,便急匆匆地往主任辦公室趕去了。
到了主任辦公室,蘇成華赫然得知,原來張強回到家的一個星期后,投河自殺了。
其母袁敏到醫院狀告蘇成華判斷失誤,指責他在沒有清楚的了解患者情況,讓患者在病情沒有得到真正緩解的情況下就出院,這才導致了患者自殺的嚴重后果。
袁敏希望醫院對他們進行賠償并嚴肅處理蘇成華。
醫院最終迫于壓力,也為了安撫袁敏,不得不讓蘇成華暫時停職。
對醫院來說,這也并非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做出的處理決定,在當前的社會輿論下,此舉實際上也是對蘇成華的一種保護。
然而,這對滿懷熱血理想的蘇成華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蘇小木很是自責,她找到蘇成華向他道歉,但是蘇成華沒有怪罪她,只是笑笑說道:
“小木,這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醫生在行醫的過程中難免會遇到一些不講道理的病人家屬,我們只要按照規則行醫,做到問心無愧就行了。
況且,病人及家屬強行要求出院,作為醫生,我們確實也沒有權力強留人家。不過張強的病情雖說有很大緩解,但是確實也沒有到能夠出院的程度。
治療兩個月,雖說他的抑郁情緒有所好轉,精神能量得以恢復,但是這個時候也恰恰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病人在這個時候較之前有力量去實施自殺行動了。
他的良好狀態很可能是個假象,也許只是他決定自殺前的釋然。我們平時一定要非常注意那些微笑型抑郁的患者。他們在病情得以緩解的時候是最容易自殺的。
小木,你回去安心工作吧,別多想了,他是我的病人,和你沒有關系。”
蘇小木又告訴了蘇成華說:
“唉,要不是王國棟添了一句,我可能也不會立即給他辦理的,至少也會等到你的電話再說。現在說什么都晚了,病人自殺了。而你什么錯都沒有,卻讓你受罰,我真的感到非常愧疚。”
蘇成華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繼續安慰蘇小木,這讓蘇小木更加愧疚,也更加感激蘇成華。
袁敏依舊日日來醫院鬧,醫院不得安寧。袁敏為了進一步給醫院施壓,讓醫院做出賠償,便聯系了媒體,對這起醫療糾紛進行大肆渲染。
任菲菲被派來專門跟蹤采訪這件事情,她知道蘇成華不是這樣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于是就想在表面報道的幌子下,積極的與張強家屬溝通,希望能尋找到能為蘇成華翻身的證據。
這一日,袁敏剛從菜市場買菜出來,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胸悶、透不過起來,心悸、出冷汗,腸胃不適,手腳發麻震顫。
她感覺她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失去了控制,她出現了強烈的瀕死感,渾身無力,趕忙坐到地上,急速地呼吸著。
她害怕自己真的會死在這里,于是趕緊大聲呼救。但是來往的行人只是投以同情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伸出援手的,也無人替她打120。
就這樣,她獨自在痛苦中煎熬了半個小時左右,她才感覺漸漸好了起來,剛才的不適感也逐漸消失了。
袁敏回到家中,開始做飯收拾家務等,傍晚時分,她再一次出現了那種瀕死感。
袁敏很是害怕,苦苦煎熬了一夜,便于第二天早上獨自去醫院做身體檢查了。
因為在兒子張強剛滿兩歲的時候,她便與丈夫離了婚,這些年一直和張強相依為命。現在張強也死了,家中再沒有其他可以陪伴她去看病的親人了。
想到兒子,袁敏又是一陣難過,狠狠地哭了一場。
袁敏孤身一人來到醫院里看醫生,在醫生的要求下,又做了一系列的身體檢查,結果顯示身體各項指標完全正常。
看到這樣的結果,袁敏感到很是困惑。醫生說她這可能是心理問題導致的,讓她去云海市精神衛生中心找精神科醫生或者心理咨詢師看看。
想到精神病院,袁敏內心一陣茫然。